跨年

下了臺階,走出好一段路,若胭環顧四下無人,這才半嗔半惱的道,“我也不知自己哪裡不適了,就被你當衆帶了出來,少不得明天又被人傳說。”

雲懿霆輕笑,“大家都知你是狐仙了,還在意別人傳說什麼。”

若胭瞠目結舌,再沒料到他坐那麼遠,居然也聽到了女眷這邊的說話,這聽力也太好了吧?氣道,“她們打趣我也就罷了,你還說?你既然聽到了狐仙,想必也聽到她們說你。”

“自然聽到,不就是說我守着你麼?”雲懿霆一臉的不以爲然,“她們沒有說錯。”

面對這樣不知羞的人,若胭甘拜下風,嘀咕着罵他兩句“臉皮厚”,扭過臉不理他,只管欣賞園景。

大房這邊的花園,四季宜人,名動京州,說來若胭嫁入雲家已有三月,卻極少過來這邊,因守孝之故,平日都窩在瑾之,上次大夫人因她提醒“五爺身邊的丫頭品行不好”送了一套掛屏來,本是想着要親自過去道謝的,偏好幾次派丫頭過去打聽,都趕上大夫人有事在身,只好作罷,還是半年前作爲梅家女兒爲大夫人拜壽時遊玩過,也因被雲懿霆強行拉去“私會”而心存忐忑,並未着意欣賞,轉眼夏去冬來,景色又不一樣,滿園梅開,品種多樣,花色各異,白似雪、紅似火、粉如霞、黃如玉,暗香疏影,光華流轉,在柔和迷離的燈下,尤顯的氣質高華、不落紅塵,可趣的是,園中除了梅花,更有茶花,茶花性嬌,極難成活,偏在這園中開的妍麗,像是有意比着梅花,要爭奇鬥豔呢。

若胭一路走一路觀賞,也是個懵懂無心的,只一心貪看花景,轉眼就忘了雲懿霆的調侃,轉身又去拉他,笑說這朵開的好、那束着色最佳,花燈照映之下,笑顏勝過萬紫千紅,雲懿霆只是笑看。

若胭慢慢覺出氣氛不對,再回頭看,才發現丫頭們居然一個也沒跟上來,不知是依舊等在大廳外呢,還是早就回去了,也不再看景,甩開他就走。

才過月亮門,雲懿霆忽然一把拉過她,竟不朝侯府去,而是挨着牆角進了花樹之後,若胭心跳如鼓,急聲道,“三爺,你做什麼。”

雲懿霆笑問,“你還記得這裡?”

若胭環視一週,恍然發覺這就是當初他帶自己來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強行摘下自己腰上的玉珮,並說再送一塊給自己,也正是因爲他後送的那塊玉璧,才引發一連串的事情,還害自己捱了一頓暴打,想着便哼道,“自然記得,我的玉珮呢,你該還我了。”

“你竟還想要着要回玉珮嗎?”雲懿霆哭笑不得。

若胭道,“自然想着,那是大哥哥送我的東西,我才第一次戴在身上,就被你搶去,好在大哥哥不知。”

雲懿霆失笑,確認這傻丫頭是全然不知就裡,稀裡糊塗的將齊王送的玉珮戴出來見客,要不是自己恰好見到,難說趙二會出什麼下招,想着就輕輕一嘆,將她狠狠擠在懷裡,險些叫她喘不上氣,才略鬆開些,低笑道,“以後不許戴別人送的東西,喜歡什麼,我送給你。”

“他是我哥!我親哥!”若胭咬牙切齒的提醒他。

“那也不行!”雲懿霆心忖,上次就是你那親哥傻不拉幾的被趙二利用,差點把你賣了,你還矇在鼓裡呢,“你想要什麼跟我說,別人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若胭氣結,瞪他半晌,最後認輸,算了,不就是個飾品嘛,戴什麼不是戴,跟他計較這個做什麼,哼道,“知道了。”

雲懿霆見她順從,滿意的親她額頭,尚未觸及,卻見她跳起來,惡狠狠的道,“我依了你,你也依我才行!”

“依你什麼?”雲懿霆揚眉笑問。

若胭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算了,沒什麼。”自己可沒他那麼厚臉皮,說不出“十許十不許”來,只好怏怏道,“等我想到再說。”說着就要走,早被拉住抵在牆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陣暴風疾雨般的吻籠住,很快就昏頭轉向,眼前迷濛一片,只支支吾吾的求饒,“三爺,叫人看見。”隱約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並着搖曳的燈光,嚇得腿都軟了。

雲懿霆蹭着她的髮髻低笑,氣息未穩,拉着她就走。

香湯滑膩,水汽氤氳,若胭被吃幹抹淨才恍然明白雲懿霆勸說自己“吃完飯再洗澡”的目的,可惜已然晚了,全無還手之力,被人從水裡撈起到牀上,已經痠痛得昏昏欲睡,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求“三爺饒命”,抱着他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雲懿霆卻睡不着,香軟滿懷,肌膚細膩柔滑如凝脂,光澤溫潤,就像懷抱一汪春水,漂浮瓣瓣桃花,媚香襲人,如夢如幻,恰好懷裡又傳來笑聲,凝神一看,也不知若胭做的什麼夢,竟在夢境中一陣陣輕笑,笑面嫣然,嬌媚可人。

再醒來就是大年初一了,若胭還沒睜眼就摸索着勾住雲懿霆的脖子,笑嘻嘻的說一聲“三爺,新年快樂。”也不知道時辰,說罷接着又睡,雲懿霆回吻她,笑道,“天已大亮了,還不起麼?”

恍惚中聽說“天已大亮”,若胭翻身就爬起來了,半張着眼,手忙腳亂的穿衣裳,一邊不着邊際的埋怨他討厭。

雲懿霆只半靠着牀看她笑,沒有起身的意思。

若胭穿戴完畢纔想起往窗外看,不過天剛啓白,哪裡就大亮了?少不得豎起柳眉瞪他,“新年第一天你就騙我,我可不理你了。”扭頭就走。

雲懿霆一把拉住,笑問,“哪裡去。”

若胭眨着眼笑,“不告訴你。”

雲懿霆笑着將她又塞回被窩,摩挲着她下巴,“哪裡也不許去,在這裡陪我,再眯一會,天就亮了。”

若胭就不說話,閉目養神一陣,好歹將他拉起來,穿戴整齊,又喚了丫頭們進來洗漱梳妝,直等收拾妥當,兩人便去拜年,竟是到的最早的,和祥郡主堪堪洗漱好,祝嬤嬤聞聲出來迎接,笑道,“三爺、三奶奶來了,快請坐。”

若胭笑,“嬤嬤新年吉祥。”

祝嬤嬤笑着行禮道謝,和祥郡主在屋裡聽到,也走了出來,笑道,“何必這樣早起,多休息會纔好。”

若胭上前扶了落座,笑道,“新年第一天給母親請安,可遲不得,只是別打擾了母親休息便好。”

這拜年與尋常請安又不一樣,格外鄭重有講究,不是各拜各的,卻是子孫同拜,類似於拜壽,故而兩人雖然到的早,卻只是先坐着閒話,等着其他人到來,雲懿霆話少,若胭只好自己尋話說,總不好冷場,婆媳倆有一句沒一句的,從大廳的裝飾聊到侯爺在邊關的情況,話題像神一樣的跳躍,好在兩人都是大腦發達的,任憑對方如何轉換也能跟得上思路。

和祥郡主忽道,“一會我與你大伯母進宮,你便在家裡罷,下次你與我同去。”

大年初一,命婦要進宮覲見太后、皇后,以謝天恩,如果家裡有女兒在宮中伴君,並貴爲一宮主位,亦可相見,一敘天倫,這個規矩若胭是早先就聽杜氏和佟大娘說過,因此不覺驚詫,只笑着應了,神色不改,和祥郡主細看她,不見黯然和妒忌,心中亦贊。

正說着話,就見大爺雲懿鈞和何氏前後進來,相互見着問過安,也坐了,雲懿鈞側過身和雲懿霆低聲說話,何氏則是眼勾勾的盯着若胭,她今天打扮的十二分精緻,梳了個盤桓髻,發間插着個八寶歩搖,一步一搖間,珠翠寶石爭輝奪目、流光溢彩,更有流蘇搖曳,環佩叮噹之聲不絕,臉上胭脂均勻,濃淡恰好,柳眉彎彎、朱脣飽滿,上身穿一件鏤金百蝶穿花雲錦襖,下面是一件同款的錦裙,一色兒搭配着,端的是富貴錦繡,溫柔可親,她本就生的美,再做這麼一番講究,更是光彩照人,稱着旁邊一身素雅無飾的若胭單薄蒼白。

若胭對她炫耀的目光視而不見,自知長的不如她、穿的也不如她,只淡定而笑。

何氏看得夠了,就想說些什麼,還沒開口,門外就來了人,雲歸雁和雲歸雪、雲懿諾三人陸續進來,屋子裡就熱鬧起來,既然人已到齊,大家就都起身,按長幼排好了,向和祥郡主磕頭行禮,早有丫頭們擺好軟墊,暖和舒適,一番禮罷,和祥郡主呵呵直笑,吩咐祝嬤嬤扶起來,又讓彤荷捧了禮物出來,一一收下,各人一隻雕花漆木朱盒,也不知裡面裝的什麼,大家都道了謝,才又坐穩。

若胭不動聲色的將雲歸雁和雲歸雪一一打量過,只見兩人也都是精心的打扮,雲歸雁梳的是垂鬟分肖髻,髻旁綴着金鑲玉簪,粉霞繡衫,配着垂鬟分肖髻,將平日的英氣收斂大半,多了幾分嬌俏豔色;雲歸雪更是花團錦簇、從頭到腳一身簇新,飛仙髻上點綴着珠光閃閃的花鈿,一身的蘇繡蝶戲水仙錦緞宮裝,周身的光華燦爛,好看是好看到極致了,唯覺得失了本身的稚氣和清純,看着不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竟有些二八芳華的少女態度,再看雲懿諾時,正好他也看過來,若胭就衝他微微一笑,雲懿諾竟呆了呆,接着就垂下了頭,倒叫若胭忍俊不禁。

衆人閒話幾句,就見臺階上來一人,卻是大夫人身邊的緗蘭,彤荷迎出去,兩人同入,緗蘭笑着向衆人行禮,然後向和祥郡主道,“二夫人,大夫人讓奴婢來問問二夫人可收拾好了?”

和祥郡主道,“好了,你們大夫人可好了?”

“已經妥當了,既然如此,奴婢就回去稟報大夫人,可啓程了。”緗蘭笑着退下。

和祥郡主掃視一週衆人,“時辰不早了,該進宮了。你們都回去,再整理一下,我們就出府。”說着,又朝若胭看過來,若胭忙笑道,“兒媳在家裡等候母親回來,還望母親代爲向昭儀娘娘問安。”和祥郡主就笑着點頭,沒再說別的,大家各自辭去。

雲歸雁和若胭同行,知她因戴着孝不能進宮,就寬慰道,“你不去纔是舒服呢,宮裡的規矩多的嚇人,我每次去都不自在,連走路都覺得彆扭,等下次你去了就知道,是去了一次再不想去第二次的。”

若胭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一會就躺着去,一邊吃着曉蓉新做的點心,一邊看會書,可不比你愜意多了?等你回來,再聽你說說宮裡的趣事,卻比自己去好,也不知省了多少跪拜。”

雲歸雁聽了拍掌大笑,“你說的正是,我最是膩煩這樣,要不然我只找個藉口也不去了,和你一起玩耍罷,就說回去路上扭了腳?還是吃了冷食肚子疼?”

“快別如此了,你成日了上竄下跳的,也能崴了腳?連巷子裡阿婆的醃菜都吃的津津有味,何曾肚子疼過?這樣的說辭,就是母親信了,昭儀娘娘也不肯信,要是遣了嬤嬤在探望,卻逮着你與我貪閒,連我也沒處去了。”若胭直笑,推她,“時辰不早,還不早去收拾,跟着我墨跡,這大年初一的天都要黑了,你再自個去九華門前磕頭吧。”

雲歸雁也氣得笑,曉菱也道“六小姐快些罷”,這纔將她攆走,若胭只管歪着頭笑。

進了瑾之,初夏過來服侍淨手淨面,早有曉蓉來請示用早膳,坐到桌旁才驚訝早點之豐盛,諾大的桌子竟然擺得滿滿的,足有二三十種之多,單玉面尖就有五六種餡,更有那些各式糕點,精緻到不忍入口,若胭一邊稱讚,一邊暗以爲奢侈,雲懿霆卻是自小錦繡堆里長大的,生來骨子裡就是個習慣奢華的,絲毫不以爲然,拉了她坐下,一樣樣挑揀了送到她面前,還沒一一嚐盡,若胭就覺得飽了,深嘆自己胃口太小,辜負瞭如此美食。

飯罷,丫頭們端來淨手盆、痰盂、清茶,一一收拾了,初夏就進來道,“三爺,三奶奶,奴婢們都等着給三爺、三奶奶磕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