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絕

“若胭!”閔嘉芙剛拐過影壁就嬌聲呼喊,像一簇盛放的鮮花款款從院中走來。

若胭愣了一下,歡喜的迎上去,自從數月前閔嘉芙惹惱雲懿霆被斥出瑾之後就再沒有來過,若胭雖也覺得她言語欠妥、讓人聽後不悅,念及往日情誼,幾次讓丫頭們過去問候,對方也不過淡淡應付,並不曾回訪,只是若胭自身陷入對侯爺和雲懿霆的擔憂不能自拔,整個雲府的氣氛緊張壓抑,也就淡忘了往來,本以爲她是記恨了雲懿霆,再不會登門,卻沒想到這會子又來。

閔嘉芙一見若胭笑出一串悅耳的鈴聲來,跑過去將她擁住,激動的道,“好久不見,若胭,想不想我?我可是天天想你呢。”親熱的很。

兩人相攜入座,閔嘉芙緊緊的挨着若胭,將她上下打量,吟吟笑道,“我要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麼?我怎不知有什麼喜事?”若胭不覺詫異,心說自己這幾天真是傷心欲絕,你倒說要恭喜,也真是哭笑不得,又知她不明真情,怪不得的。

閔嘉芙眼兒斜飛,嗔道,“你還在我面前裝什麼,我早就知道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侯爺的爵位可以世襲了,說不得就傳給雲三爺,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原來是爲這事?若胭恍然,自己只顧着這一方院落裡的情癡情怨,倒把這閤府歡騰的喜事給忘了,苦笑一聲,這倒的確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我本就不稀罕,如今冷了心腸,就更不相干了,便緩緩搖頭,“府裡有大爺,也有四爺,怎麼就輪到三爺。”

閔嘉芙驚訝的道,“雖有大爺和四爺,但是誰不知道侯爺最喜歡的就是三爺,外面的人都在猜測,以後準要將爵位傳給三爺,大家還說,你這輩子算是賭對了,以前總認爲你嫁了個風流浪子,有的苦吃,這下就不一樣了,以後跟着三爺自有享不盡的富貴。”

若胭驚得差點說不上話,“怎會如此,我的親事是用來賭這富貴的嗎?”再說了,就算不繼承爵位,雲懿霆這輩子也不至於貧困潦倒吧。

閔嘉芙笑道,“你當初大約是不賭的,畢竟這親事本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你表哥又那麼出色,可是不管怎樣,如今也的確算是飛上枝頭了。”

若胭胸口悶悶的,想起和祥郡主送的那隻金雞,暗道,在她的眼裡、或者在世人眼裡,我何止是現在才飛上枝頭啊,當初嫁過來就是飛上枝頭了吧?只是,別人怎麼想並不重要,我只爲他而嫁,只爲飛到他的手心,而如今,我在哪裡?

閔嘉芙見她默不作聲,推推她的胳膊,又道,“聽說你表哥是今科的榜眼,又是雲大老爺的得意門生,想必你們還是時常往來的?我也想向他道個賀,畢竟咱倆情同姐妹,你的表哥,我也看待如自己表哥。”

若胭就有些怔忡,沒明白她這話究竟何意,只好點頭道,“表哥雖來了幾次,也都是在外院與大伯父一起,我也不過偶與表姐相見,你若願意,下次表姐過來,我便把你也邀上,如何?”

閔嘉芙喜之不盡,眼神光彩閃動。

若胭驚覺她與往日有些不同,又細細的端詳起來,體態似是稍見苗條,妝容精緻華貴、盡其奢華,從頭飾到髮型、從貼花到衣裙,無一不是京州貴婦圈裡最新流行的樣式,她本長得好看,再這麼一番打扮,竟是出脫得嫵媚豔麗,偏她又舉止輕曼柔軟,眸光低徊流轉,女兒風情盡顯無遺,與初次相識時那清淡裝扮相比,判若兩人,讚道,“嘉芙越發的漂亮雅緻了。”

閔嘉芙以手撫腮,咯咯笑道,“是麼,若胭也覺得我如今這樣更好麼?我也這樣想呢,女人就該這樣精緻纔是,青春易逝,若不自己把握,誰還來看顧?”

這倒也是有理,若胭點頭,想到閔嘉芙的親事,也不知定下沒有,她比自己還略大些,卻未出閣,又問情況,閔嘉芙一聽就沉下臉,頗有忿忿不平之色,“你不是外人,我今兒來找你,也正爲這個煩心事要與你訴說,你還記得周府嗎,就是去年我們去赴宴的周府,太子妃的孃家,對了,就是雲三爺的外祖家,”見若胭點頭,又接着道,“周府週二爺,是三房的庶出,你說不準也聽說過,母親有意將我許配於他,可我心中不願,着實煩憂。”

週二爺周孝德,周府三房庶長子,年方十八,尚未婚配。

若胭所知,好像只有這些,剛要細問爲何不願,猛然想起一樁久遠的事來,正是去年周府赴宴時,自己見到一位張小姐獨處園林,神態怪異,不過多久,卻在賞月季時,從柳小姐處得知真相,原來那張小姐與週二爺暗生情愫,時常私約,已經被人知曉,再過一段時間,又聽到消息,張小姐暴病身亡。

這件事,閔嘉芙也是知情的,她必定是因週二爺這段不清不楚的過往纔不滿親事。

“既是不願,不如和閔太太好生說說,閔太太素來疼你,料想不會堅持。”若胭也不願多提過往,只好這樣含糊道。

閔嘉芙一撇嘴,悠長的嘆一聲,“你哪裡明白我的難處,其實去年這時候就險些定下這門親事,因我不願,才擱下的,今年又提起來,我年齡不小了,京州似我這般歲數的士族小姐,大多已經定下親,甚至嫁了人,你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別說母親心裡着急,我自己也……”轉又嬌笑道,“其實我倒是不急,我不過就是略大些,卻也正當青春芳華,容貌、才學、家世,樣樣不差,也不愁將來沒有着落,總要挑個自己願意的纔是,周府雖然富貴,大房有太子做傍,二房有明妃非君,但是三房人財凋零,很是不濟,多是仰仗大房與二房過活,那週二爺不過是藉着周家的名頭,實則不過是個庶子,容貌也不出衆,胸無文墨、性情軟糯不堪,我實實是瞧不上眼。”

去年此時?若胭算了算時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怎麼從未聽她提過?

若胭沉吟道,“婚姻大事,不能將就,這一點我是贊同你的,那週二爺究竟容貌如何,我也不知,要說文墨,倒是聽說這次春闈也是賜同進士及第,想來也有些文采,性情麼……”性情我就不說了,張小姐這事,我也覺得有些彆扭,就如同當初得知雲懿霆的過往,久久不能釋懷。

閔嘉芙一聽若胭說週二爺的好,刷的就拉下了臉,推她道,“我來找你訴苦,你這是幫誰說話呢?”

“主子。”曉萱站在院子裡,低着頭行禮。

雲懿霆擡眼往裡望,就看見閔嘉芙拉着若胭半笑半鬧的推搡,若胭只是淡淡的笑,沒有盡興的歡喜,亦沒有失控的悲傷,眼前驀地閃過一個影子,她穿着半露的衣裙,羞怯不安的扶着屏風,點點燭光在她身後搖成一片幻影。

“喲,三爺回來了。”閔嘉芙一眼看見院子裡的雲懿霆,眼睛一亮,起身相迎。

若胭卻是鈍鈍的出了會神,才緩緩站起來,站在大廳中間,平靜的看他,眼神清涼無波,甚至有些漠然。

雲懿霆與她對視一眼,被那冷漠的眼神澆的全身冰涼,輕吸一口氣,大步進廳,從倚門相迎的閔嘉芙身邊漠然走過,近到若胭面前時,微微一笑,“若胭,有客人來?”

怎麼聽都像是沒話找話、打破尷尬氣氛而已,原來兩人已到了如此陌生的地步。

若胭卻吸了吸鼻子,揚臉笑起來,“是啊,嘉芙來看我,三爺外出辛苦勞累,請先去休息吧,曉萱,服侍三爺洗漱、更衣。”

雲懿霆臉色一變,強作笑顏輕聲道,“不了,我不累,我陪你坐坐。”

“咯咯,這正好呢。”閔嘉芙俏麗轉身,歡喜的走近來,眼波一轉,掩嘴笑道,“以往我來,三爺總是迴避,今兒卻是難得,肯陪我坐着,我早便說了,我與若胭姐妹情深,你我之間何必避諱,自然也如一家人一樣。”

“我陪若胭。”雲懿霆毫不客氣的糾正她的誤解。

閔嘉芙剛要沉臉,若胭卻拉過她坐下,笑道,“都一樣,反正我陪着嘉芙。”

雲懿霆訕訕一笑,也挨着坐下。

閔嘉芙咯咯直笑,“我這兩天還聽外面傳言,都說三爺又有了新歡,早把若胭拋在了腦後,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嘖嘖,現在看着也不像,這不,還是情意綿綿的嘛。”

雲懿霆倏的眯起眼睛,煞氣大熾,若胭則呵呵笑道,“外人說好說壞有什麼可聽的,自己心如明鏡就是了,嘉芙才說起自己的事明白着呢,倒聽這些關於我的閒話,我都不在意的。”

雲懿霆又是一怔,你不在意嗎?看上去,你的確不在意,莫名的就慌亂不安,一把將她手抓住,若胭輕輕的反抗了一下,當着外人的面,終是沒有再動,任由他抓緊,他的掌心還是那麼溫熱,若胭卻已不覺得甜蜜,只有傷感。

閔嘉芙毫不掩飾的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掃來掃去,哈哈大笑,心裡卻越來越不平,忽眸子盯着雲懿霆,嫣然一笑,接着又蹙起眉尖,愁道,“三爺,我正有樁事,要你幫忙呢,剛纔我就在和若胭說,母親要爲我定親,我只不願,要不,你幫我拒絕吧,那周……”

“幫不了,你與我什麼關係。”雲懿霆沒聽她說完就冷冷的打斷了。

閔嘉芙賭氣似的道,“當初若胭就爲你拒親。”

雲懿霆道,“若胭是我妻子,你算誰?”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就想起她當初挑撥離間的事,要不是看着若胭在乎你,豈容的你再次站在瑾之的地上說話?

“我與若胭是姐妹……”閔嘉芙傲然回答。

雲懿霆聲音越發冷了,“對我而言,就是外人,若有其他事,你需要幫忙就找若胭,若胭需要我協助自然告訴我,看在若胭的面子上我量力而爲,類似這種事,連提也不必再提!還有,我姓雲,三爺這個稱呼,不是你叫的。”說罷,坐也坐不下去,徑直離去。

閔嘉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掩面而逃,又見若胭定定的看着自己,只好咬了咬牙,擠出個僵硬的笑容,道,“我想着雲三爺與週二爺是表兄弟呢,興許能說得上話,讓周家另找他人,也就省得我要是拒絕他,他臉上也不好看,誰知雲三爺就生了氣。”

若胭沉默了片刻,輕輕笑道,“你若真不願意,還是乾脆明瞭的和閔太太說出來吧,也沒什麼臉上不好看的,若是勉強在一起,日後成了怨偶,才真是不好看呢。”雖是心中也覺得閔嘉芙對雲懿霆說的那些話的確不太合適,到底忍住不提,有什麼可提呢,一切都不重要,以後,嘉芙,也未必再過來了。

“是啊,你說的也是。”閔嘉芙彆扭的笑了笑,就起身告辭,若胭送她出門,到門口時,閔嘉芙又親熱無間的挽着她,在她耳邊悄聲笑道,“你要是認識哪個青年才俊,可別忘了我,我與你姐妹,纔對你說這些,你只記在心裡,不許笑話。”

若胭微微笑,隨口應了聲“好”,我自然不笑話你恨嫁,卻也委實幫不上忙,我去哪裡認識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