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種恐懼的威壓到達頂點,就在康斯坦丁那薄薄的精神防護已經完完全全被撕裂的時候,他眼前的景色忽然發生了變化!
黑色的火焰開始以一種奇妙的韻律顫抖着,濃密的黑之中,閃耀出了點點的銀光,就像是夏日夜裡頭頂上璀璨的夜空。
漆黑的天幕上掛着點點繁星,星光下世界的畫面又一次開始不斷變化起來,少年的眼光流轉,注意到一片影子已經在意識之中形成——就像是某種忽然從平面變成爲立體的影子一般,那位不知名的魔神站在了他的面前……實際上這個形象康斯坦丁從來沒有見過,那和凡爾納實驗室之中的那尊塑像似乎有些接近,但是卻纖細矮小了不少,只有那彷彿影子一般幽暗,帶着鱗片與尖角的造型,才能讓康斯坦丁勉強將兩者聯繫起來……
“要小心,吾輩的眷顧者啊,當汝以爲離真相越近,其實真相離汝越遠……”在康斯坦丁的驚訝之中,那個身影緩緩的開口了,只是那聲音聽上去有些破碎,不復之前的洪亮:“……的危險已經圍繞在汝的身邊,吾輩能夠給予你的幫助並不太多……只是要記住,陰謀詭計,時機技法,在強悍的力量面前都是虛無的存在,難解的繩結終究擋不住君王的一劍,一切的答案,都需要你自己去發現。而發現答案的鑰匙,就是力量。絕對的力量!”
隨着這個聲音,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扭曲,還沒等到康斯坦丁出聲詢問那自稱爲神祗的存在,爲何如此反常時,那點點的星光已經開始明滅不休……當少年回過神來,那黑色的殘火纔剛剛從他的身上退去——沒有任何燒灼的痕跡,氣溫也沒有升高,周圍的一切都已與之前無異,如果不是身體之中那種若有似無的流動感受……康斯坦丁簡直懷疑那是一場夢幻……
……
太陽已經開始升上海頓的天空了!清晨的霧靄中有一輛郵車得得得地駛過。冷風在城市中四處吹拂,街道上的馬車開始多了起來,它們一輛接一輛,在駛過花園籬笆牆時發出隆隆聲。薪柴的煙霧低沉,也讓木製的輪輻和車轅嘰嘰嘎嘎的叫得格外響亮,它們有的裝載着貨物,有的裝載着貴族。
在花園籬笆的另一端,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幾個小崽子在從麪包店成功盜取一條麪包之後歡叫着跑開了,隨着老闆的吼叫,那一雙雙黑色的小腳丫飛快的一閃而過。男人和女人們在公共馬車的站點擠作一團,有時他們爲了坐上一個位置要等一上午。人們都在抱怨,抱怨物價,抱怨越來越猖獗的妓女,抱怨貴族的馬車軋壞了自家的花壇。當然,也有不會抱怨的,他們光顧着發牢騷,兒子向父親,妻子向丈夫。有一些無賴乾脆拉住巡兵的馬,口齒不清的問這些小老爺要酒喝,然後在衆人的鬨笑中,這名巡兵高高舉起鞭子。
“爲什麼在老頭子都已經退休之後,我們還要到這個該死的泥潭來開什麼月例的會議!”格蘭特皺了皺眉頭,狠狠地拉起馬車的窗戶!低聲的咒罵道。
隨着車輪越來越劇烈的顛簸,他知道已經距離那個令人討厭的地方越來越近了,厚厚的紗窗似乎也無法掩蓋那種從窗戶外面飄進的古怪味道。那是混合了薪柴,糞尿和幾年沒有清洗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兒。
“泥潭”是海頓人對城市之中那個最大的棚戶區的稱謂,因爲那裡聚集着各種各樣的罪惡,讓每一個不小心經過的存在身上都染上污泥——似乎每一座城市都存在這樣一處失控的地方。
這塊無主之地位於海頓城的西北,首都的喧囂在向着不設守備的北方延伸之後便變得逐漸稀疏,泥濘的小路常年保持着水分,在那幾條主幹道之外,道路與小巷之間也和並沒有明確的區分,屋檐緊密相連的社區一年四季都得不到陽光的關照,貧窮、飢惡、瘟疫、兇殺更是給泥潭增添了無數臭名和屍骨。
不過對某些人來說這裡與地獄同意,而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這裡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沒有人會認爲泥潭是海頓最繁榮的地區,因爲這裡的生存條件是如此的惡劣,但是你不能被那些表面上的灰敗矇住眼睛,這裡埋藏着的金幣,是足以令帝國的財政長官都羨慕不已的數字——這個位於菲尼克斯首都的棚戶區,整個西大陸黑暗世界無主資金的集散地。
所謂無主資金就是指沒有確定投資意向的閒置資金,從來沒有人能夠統計出這筆資金的確切數量,但是根據黑暗世界的規則,在每月各方勢力舉行的碰頭會上,代表着各家利益的會計們都會爲之瘋狂的計算上一個月,也就是說,對資金的統計和配置是一月一次,一次一個月。這種說法可能有些搞笑,但我們要相信黑暗中人對此的執着,同樣我們也要相信黑暗世界的富庶和繁盛程度是超乎任何可以預知的想象的。
“少爺,這是老主人遺留下來,必須遵守的規矩……”坐在車廂角落中的中年人沉聲迴應道。
“規矩?討厭的規矩……我早晚要將之廢除掉!”公子哥兒發出了一個輕蔑的冷哼,然後閉上眼睛:“等着瞧吧,羅布,那幾個討厭的老傢伙已經倒了三個了吧?剩下的也時日不多……我很快就可以掌控整個商會,然後就是海頓……”
“少爺,我還是認爲,您不應該過於……藉助那位銀色女士的力量。”厚厚的布簾讓車廂中的光線陰沉下來,也將拳鬥士的面孔隱藏進黑暗之中:“那種過於強悍的力量,不是你我能夠操縱的。俗語說,太便宜的價格要冒巨大的風險。如果一個不小心……”
“不要緊,反正她對於殺死那些傢伙們很有興趣……這也就是所謂的伸張正義吧,誰讓那些老傢伙的手上不乾淨呢……哈!哈!”公子哥兒發出了一個囂張的笑聲,打斷了忠實部屬的話,只是他自己也能聽出聲音中帶着一絲的恐懼——對於這個美麗的不像人間生物一般的存在所擁有的實力,他原本就很清楚了,第一次的見面時,她還處於一種虛弱之中,就像是一陣風……但是毫無疑問的,這風是那北地深處,被稱爲惡魔之息的極寒之風也無法比擬的怪物,只是稍微掠過,自己的幾個手下便已經被變成了半截的冰雕,而就在這一個十日以來,那幾個老傢伙的死法更是足夠讓人不寒而慄。
太便宜的價格要冒巨大的風險嗎?高額的風險,通常也代表着高額的回報……
“出了什麼事!”拉車的馬兒忽然在一陣嘶鳴中停下,羅布頓時臉色一變,喝問道。然後車伕沮喪的聲音傳了進來:“羅布先生,少爺,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我們需要倒回去!”
“這羣白癡!”
格蘭特的視線掃過馬車前那輛大車,將一塊手帕捂住鼻子,他狠狠地咒罵道。
事實上那已經不是車,根本就是已經散架的木材而已——後側的車軸已然斷裂,掉落下來的軲轆擱在一邊,兩邊原本用木條釘成的柵欄早已經被柴草壓垮,而那些散落了一地的柴草便是擋路的根源。而正中央那輛散了架的大車旁邊,兩個農夫正擦抹着滿頭汗水,臉上顯露出驚慌和恐懼的神情,而另外一個車伕模樣的人正忙着修理大車。
本來這種簡陋的工具出現什麼情況也不奇怪,只是那輛倒黴的大車正正的堵住了原本就不寬闊的通道……當然,在這種地方,你本來也不應該指望會有什麼正常的馬路,只是現在這條根本不容許馬車轉向的路線上,想要退回幾百呎外的街口,恐怕即使是熟練地車伕也需要些時候。
“力克,你在這裡慢慢倒車吧……裡奇,卡農,你們兩個人留下幫忙,少爺和我,還有凱特和安爾,我們騎馬先走……”打量了一下週圍的情況,拳鬥士發出一個簡短的指令,從兩個手下手中接過了馬繮。
實際上,集會的時間還早,而就算遲到,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或者是那從冬日的濃雲之中透出的陽光過於慘淡的原因,拳鬥士心中總有種莫名的不詳預感,還是早點到達會議地點讓人安心。
他們剛剛走出那條街巷,一個包裹在破舊油布中的身影,便猛地撞過公子哥兒的馬前,幸好,這匹馬兒性格溫順,纔沒有造成太大的問題。但是趔趄的馬匹還是讓格蘭特臉色一冷,張口就要喝罵。
可是聲音發到一半,他忽然呆住了!
不經意的,目光交接的一剎那,格蘭特忽然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停頓……那罩袍的陰影下面,有着一張絕色的面孔!那一對碧藍的雙眸,似乎無底的深淵,將格蘭特的靈魂吸進去,清秀的面孔雖然被灰黑色的泥土塗抹掩蓋,但是閱女無數的公子哥兒甚至不用再仔細觀察,也能確定那灰土之下的柔嫩肌膚和完美輪廓……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吧,不要讓他們帶我走!”女孩子開口道,清脆的聲音入耳,年輕人甚至覺得自己開始口乾舌燥起來……
但就在公子哥兒準備開口之前,幾個彪形大漢已經從那個方向上衝了過來,他們大聲的叫罵着,揮舞着手中簡陋的大棒,而周圍的人都在唯恐避之不及——這種事情,在泥潭之中簡直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雖然說其中肯定能找出什麼問題,但是誰會在意呢?口袋裡塞滿了流氓們送上來的金幣,巡兵老爺們就更沒有將其中的理清的慾望了。
“你們是幹什麼的?抓她做什麼?”公子哥兒壓抑了一下心中的火焰,喝問道。
“嗯?小子……不是,這位先生,這個小娼婦偷了我們老大的錢,然後不知道弄到那裡去了,我們正準備拿她去抵債……”領頭的大漢愣了愣,或者是注意到對方的衣着和馬匹,他不情不願的解釋道。 щщщ ◆ttκǎ n ◆co
“欠你的錢,我替她還了!有多少?”公子哥兒示意屬下拿出錢包,這種小混混,不過就是爲了錢而已。
“對不起,我們鯊魚老大說了,他不缺錢,只要人……”出乎意料的,那個大漢竟然沒有看那整齊的帝國金券一眼,搶上一步,便在女孩子的一聲驚叫之中將之拎了起來,轉身就走!
“喂!站住!”格蘭特愣了愣,縱馬向前!試圖阻止對方的動作,但是沒想到,對方似乎早就看出來一般猛地彎腰前衝,竟然將這一撞躲開了!
“你這個小混蛋,感情是來搗亂的嗎?兄弟們,教訓他!”另外的一名大漢見狀,氣勢洶洶的揮動着手中的大棒,吼叫着一棒便打在了格蘭特的馬屁股上!受驚的馬兒頓時將公子哥掀了下來!
“這羣該死的混蛋!”
幸好,格蘭特本身習武,身體紮實,這才只是順勢跳下,沒有任何的損傷!但是這一下他心中的怒火也就此攀上了一個高峰,怒吼一聲,便拔出了細劍!
這位公子哥的劍術已經可以說是登堂入室,動作優雅迅捷,幾個跨步擊刺,就刺穿了兩個流氓地心臟!可是在那位女孩子的尖叫聲之中,他注意到那個彪形大漢已經帶着女孩兒衝進了一條弄堂,小雞崽兒一樣拎進了路邊的一扇門,格蘭特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那裡必然通往一個後門或者什麼的逃跑路徑——這個地區的建築大部分都是這樣的……或者,還有幾個流氓之中的好手?
理性讓格蘭特稍微躊躇了一下,不過心中燃燒起的熱血,讓公子哥兒做出了決定。
顯然,這種白癡有後手也不會非常厲害……這位公子哥大踏步的追上去,手中那柄細刺劍劃出數道寒光,厚重地像木門竟被他柔軟地刺劍給砍碎了。
木片飛揚之中,他剛欲得意的喝罵,猛然看清了房間中情況,一時就是一呆。
房間算是十分寬敞,不過,此刻卻沒有多少富餘,一張小桌後面,坐着一個籠罩着灰黑色長袍之中的人物,而幾個高高矮矮全副武裝的人物,就站在他身後,他悠閒地捧着一杯茶水,吹拂上面飄動的霧靄,周圍的喧囂似乎完全不在他的耳朵。
看這意思,就是專門等候着格蘭特登門的。
格蘭特心一沉,他已經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只是對方怎麼會如此精確的掌握道自己的行蹤?他猛地調整重心,左手悄悄向袖中縮了進去,腳下向後倒,而在這個同時厲聲喝道:“你……”
可惜,他三個動作都沒有能夠完成……那個正在品嚐着飲料的人物只是從罩袍中伸出一隻手,一圈火焰的環紋便在公子哥兒身後猛地炸開,燒灼的刺痛打斷了他所有的動作,也讓他一個筋斗撲進了房間裡面!然後,隨着那隻手再一轉,公子哥兒已經驚訝的發現,原本自己想要去掏的,那一枚漂亮的銀色寶石已經出現在那隻手中!
“懶惰可以督促、虛弱可以鍛鍊、自卑可以激勵、膽小可以鼓勵,而愚蠢……格蘭特先生……”黑袍中的人發出了一個冷笑站起身,亦步亦趨的走近格蘭特:“愚蠢無藥可救。”
“咳咳、你,竟然膽敢……”
格蘭特梳理得油光水滑的頭髮已經凌亂,房間的地面在他的衣服上染出五顏六色的黯沉痕跡,但現在顧不上這些。公子哥兒慘白着臉從地上爬起來,雖然害怕還是強迫自己扶着牆站直,他舉起手中的劍,儘量讓自己的下巴擡高,但是在對方兜帽下透出的陰沉的目光中還是忍不住發抖。
雖然明知不可以,但他還是顫抖着向後看,希望自己的手下來救自己——可惜,這個期望不出意外的落空了,一連串的慘叫聲從弄堂外響起,公子哥兒顫抖的更加厲害了,他聽得出那是自己手下的聲音。
逼近明明沒膽量靠近又奇怪的非要挑釁的少爺,他擡起一隻手,輕輕釦在那個想逃又無路可逃,被愚蠢的自尊和衝動困住的白癡脖子上。
“放、放手!你不敢的!我父親不會放過你——他是斯廷斯……親王!你們會受到可怕的報復,哪怕你是……是……!”聲音變得嘶啞,公子哥兒掙扎着,試圖拉開那隻卡住了他脖子的手,可惜力量上顯然有點不夠——那隻纖細的,屬於少年的手掌簡直變成了一把鋼鉗!他只能掙扎着,試圖用語言的威脅來解除困局。
“怎麼說?等你死了以後給你親愛的爸爸託夢嗎?”大鍊金師煉製的藥水顯然非常有效,少年的手指幾乎沒有運上全部力氣,便能夠感受到手指下的肌膚冰冷、顫抖。他看着那張年輕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眼睛裡閃着絕望。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至少今天不會,但如果你除了四處炫耀自己的愚蠢之外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我不介意代替那位偉大的爸爸教訓你一下。”
一隻拳頭猛地抽上了公子哥兒的腰肋,在他蝦米一樣彎下腰,幾乎吐出五臟六腑的同時,他聽到對方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