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是那些薪柴燃燒的煙塵讓空氣污濁的關係,天空和街道染上暗淡的色彩,甚至那些街景也變得灰沉沉的,落了葉的枯枝和飛揚的塵埃,更增加了一些陰鬱的情調。冷風掠過長長的、窄窄的大街,彷彿帶來了哀思。不只是那些考慮着拗口調子的吟遊詩人們,連那些平頭百姓也會不由自主的嘆息起來,雖然他們不是很在意其中的情緒。
黑色的四輪馬車粼粼的穿過海頓的街道,十位騎士跟隨在車子兩旁,穿着不一的騎士與顯露着橡木本色的馬車,這個組合在海頓城這種城市之中隨處可見,儘管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護衛看起來似乎並不是一個普通貴族應有的陣仗,但是也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甚至連街邊匆匆走過的幾個平民,也沒有停下來觀望一下的意願。
不過這樣可以說也是迎合了馬車之中的人的意願。
康斯坦丁微微的闔着眼睛,額頭上卻有一點汗水沁出,他剛剛結束在靈魂通道之中的一場模擬戰——最近爲了應付可能出現的危險,他的假想敵已經全部換成了龍族,在巫妖的操作之下,這些巨大的蜥蜴擁有着絕對的戰鬥力,每一次都足夠讓少年精疲力竭,而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取得過一場像樣的勝利。
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少年放棄了巫妖再來一局的建議,這種鍛鍊方式雖然不會造成身體上任何的勞動,但是那種精神上的緊繃感還是讓他需要經常地休息一下。輕輕的揉捏了一下鼻樑,少年開始思考。
說是可以離開魔法塔,但是並不表示可以隨意活動……而是,那位至高的皇帝陛下,給康斯坦丁找了一個更加適合於躲藏的地方……似乎是。
菲尼克斯中央學院,軍事學院。
識文斷字在這個世界中是一種特權,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就拿主位面來說,文字也僅僅只是在貴族與神殿的神官之類高級人物之間流傳,而大部分普通的自由民。終其一生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奴隸就更不用說了……當然那些冒險者和傭兵要好一些,大部分的冒險者都會使用通用語的文字因爲他們常常需要用自己的名字簽訂契約。從這一點就能看出知識的寶貴了,僅僅通用語便是如此,那就更不要提其他種族的語言與那些繁雜澀晦的古魔法語了。
只有在極少數魔法高度發達,魔法師大量集中的城市之中才能見到一座魔法塔,而且大部分的魔法師還是仍然遵循着古老的法師條款,他們用嚴格並且苛刻的條件去招收學徒。指望着他們傳播文化,事實上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教育這個方面,具有着大陸最大國土面積的菲尼克斯,也同樣走在了各國的前面。
菲尼克斯的第十二任帝王,雷特一世陛下在位的時間是二十二年,並不算短,但是也不能算是長,治下的菲尼克斯帝國並沒有什麼大的事件發生,算是一個平穩時期之中的守成之王,但是他卻有着他的前輩和後世子孫都沒有能夠達到的大成就,這位陛下對於知識的敬仰,幾乎超越了這個大陸上的所有人,雖然沒有總結出那位生活在異位面的大不列顛島上,培根子的那句名言,但他卻史無前例的建立了西大陸上的首座高等學府。
當然,這座學院並沒有地球上諸多大學的那種規模和如斯完整的體系,事實上如果從運作形式來看,它更像是康斯坦丁記憶之中一個培訓班的強化版本。類似黨校那種東西。
每一年都會有無數菲尼克斯的精英被挑選出來,這些來自於軍界,政界的精英們會被送入菲尼克斯中央學院之中進行全方位的系統的培訓,而從這一座學院之中走出的學生無疑將會走入到政治體系的上層,他們將會成爲帝國各個領域之中的核心角色。當然,這座學院還留有一小部分名額給那些民間的生物,所以有些時候一些有幸在帝國史上留下名字的平民之中的大人物,他們也都無一例外的在帝國中央學院之中鍍過金。
儘管在康斯坦丁眼中是簡陋的,但毫無疑問的,在這個擁有魔法文明的大陸,這種學校已經是個空前的創舉了。
經歷了接近二百年的演化之後,它已經分化成了一個有着三個分院,教授的課程涉及到軍事政治藝術和財會等等方面的大型學校,雖然並不像法師塔一樣擁有着極高的神秘感,但是名聲卻要大的多,無數小貴族的子女以能夠在這座學院之中學習爲榮,甚至一些平民的之中的大商人,也會想方設法將自己的子女送進這座學院之中鍍金。以求以後能夠進一步得到某些際遇,甚至獲得夢寐以求的貴族身份。
每一個侯爵以上爵銜的貴族,都可以讓自己的子女……至少一個,在這座知識的殿堂中得到應有的薰陶,……這不僅是權利,也是義務。
不過對於已經是子爵,術士,公主的未婚夫的康斯坦丁來說,那裡實際上是另外的一個避難所——如果說尼古拉法師塔代表着菲尼克斯施法者的聚會場所的話,那麼這所學校之中,應該就是高級武者的集合處。
應該……因爲這只是康斯坦丁通過自己手下收集的情報推算出的一個結論,但是他很有信心,那位皇帝陛下的腦袋只要沒有什麼問題,就不會平白的將他在這個危險地時間,送到一個沒有任何保障的地方去。
思維微微一頓,術士忽然有些意動……周圍的空氣之中,似乎有某種粘稠的感覺逐漸延伸,車廂之外視線不可及之處,一點什麼東西震顫了一下!
“魔法波動!戒備!”他驟然高喊了一聲。
這個時候馬車駛過一個街角,剛剛從一條幽靜的巷道鑽進了一片小廣場,初冬上午的天空一片晴朗,看來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連日來的遭遇,已經讓康斯坦丁對於周圍的風吹草動和一些不可預測之物也變得格外敏感,更何況還是在他剛剛結束了一次訓練的時候——
事實證明他沒有犯錯……就彷彿是預演了無數遍一般精確,少年的聲音剛剛出口,沉重的,液體一般粘稠的黑霧便在馬車周圍憑空出現,然後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漫延開來,小小的廣場上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驟然的變化頓時產生了一陣凌亂,被勒住的馬匹發出了一陣不安的嘶鳴,“是黑暗術!”康斯坦丁輕輕伸手,一張驅散法術的卷軸便已經出現在他手中,但是事實證明他那高昂的護衛費用並沒有白花,一個短促低沉的吟唱聲後,隨行在馬車旁的牧師手中已經閃耀起癡迷的陽光,光芒輕鬆的驅散了這黑暗。
但所有人很快就愕然的發現,黑暗術之外早已經被一片又一片的濃密雲霧所遮掩,雲霧之間的可視距離不超過三十英尺。
“狡猾的傢伙!”少年發出一個牙齒的摩擦音,對方顯然對於這種襲擊非常老道……空氣之中嗖嗖的破空之聲隨即便已經響起!濃霧讓人無法看清周圍的情況,但是剛剛發出了晝明術的牧師周圍那一圈沒有消散的光輪簡直就是在向敵人說,向我開炮的意思!
不過在意識到這些的同時,康斯坦丁心中卻有不由自主的稍微放鬆了一下——這種進攻的方式雖然圓熟,但顯然不會是那個最大的敵手做出的舉動。只要不是那位恐怖的女士,那麼少年心中總是有些自信的。
噹噹!就在接近目標的剎那,箭矢撞上了一層堅實的阻礙,一個騎士間不容髮的將自己的盾牌立在了牧師面前,讓箭矢在上面劃出了一溜攝人的光火!
空氣被無形的力量攪動起來,轉瞬間便成爲一道向上升騰的暴風,將所有的雲霧都一掃而空,然後便是一連串的各種各樣的撞擊聲!
刺耳的慘叫聲響了起來,廣場側面的一棟高些的建築物上面,兩個手持着弓箭的人形摔落了下去——馬車邊,威廉小姐不知何時已經舉起了手中的滑輪弓,這件出自康斯坦丁設計的武器擁有着極爲強悍的準確性和射程,而在一位射擊高手的手中,能夠發揮的威力自然要比一般的人強得多!
只是傭兵隊長的眉頭緊皺,並沒有任何殲敵之後的興奮之意——多年傭兵生涯的鍛鍊自然是一方面,但是最主要的是,她知道自己這兩箭起到的作用實在是無足輕重。
而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名騎士站在馬車旁,手中的長槍寫意的斜舉着,彷彿正在做着一個致意的動作,但是那斜舉的長槍槍尖上,此刻正挑着一大塊東西,正有滾滾的鮮血灑下!
兩個全身黑衣,連腦袋也蒙在黑布之中的人影,沒人雙手上各自套着一件詭異的武器,左邊是短刃,右邊是手爪,金屬物品和他們自己的外表一樣被漆黑,但是鋒利的尖端卻閃爍着綠芒,顯然是個兩個老道的刺客……只是現在,他們已經變成了一串……長槍穿過了第一個人的身體,將一塊烤肉一般的穿在槍桿上,而從腦袋後面探出的一截鋒利的槍頭又刺進穿第二個人,從他的咽喉扎進,後頸穿出,將兩個人就像是一面旗幟一般掛了起來……
是的,一面旗幟,未曾死透的神經,讓殺手的手腳微微抽動着,就像是微風之中飄蕩的旗幟。
青石的路面上,此刻已經橫七豎八的倒着十餘具屍體。他們身上都是全副武裝的各種裝甲,上面輕微的劃痕和緊實的穿着方式,以及繁瑣的各種武器都證明,他們的主人是經驗豐富的傭兵,但是現在,他們卻都已經倒在地上,刀劍和重弩零散的扔在一邊,象一組很具有殘酷意義的雕像,只有涔涔流動的殷紅才能證明他們之前是活着的人物。
曾經做過傭兵的女弓手微微吸進了一口冷氣。
這一次的行動看來經過一番計劃,就在黑暗術和雲霧術發動的同時,這些人已經靠近了,就在黑暗術被驅散的剎那,他們已經開始向馬車衝鋒!
但是他們似乎太過低估了這輛馬車的護衛的實力。
還沒來得及扣動手中的重弩,一名騎着栗色馬的騎士已經衝到了刺客們的眼前!他坐下的馬匹看上去又老又瘦,可是隻是眨眼之間,竟然已經衝鋒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速度!卻沒有人聽到任何聲音!而藉助衝勁,騎士的長劍毫不留情地砍進了一名刺客的頭盔,只有卡茲一聲怪異的悶響!這一劍大概將頭蓋骨連同保護它的鐵皮一同砍碎了。然後騎士身下的栗色老馬靈巧的高高揚蹄,騎士借力將長劍從敵人腦袋中拔了出來。瘦馬的雙蹄緊接着重重踏下,各自精確地踏中一名士兵的面部。順着下落的勢頭,騎士的長劍再度掠過了一名士兵的肩膀。讓一顆頭顱凌空飛起!
幾個刺客無聲無息地倒下,都只剩下了半個腦袋。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送了命。
而在另外一邊,一個瘦小的騎士卻是在人影剛剛從濃霧中晃動時便已經跳下了馬,甚至連傭兵隊長都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時,他已經出現在了兩個剛剛衝過來的刺客身邊,不知怎麼伸出手,便已經抓住了對方的腦袋,然後,隨着卡拉的一聲,他又將手中的獵物甩了出去!威廉清楚的看着那個被扯斷了脖子的可憐傢伙的腦袋,似乎變成了一顆鐵錘,撞在了另一個劍士的頭上發出敲鼓似的悶響,然後兩顆頭一起變形。最後便是兩個頭已經不成形狀的劍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造風術的狂風剛剛揚起。
這一切說起來漫長,實際上,只是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在周圍的人看來,只是濃霧之中傳來了叮叮咚咚幾聲或清脆或沉悶的響聲,八個看來身手還不錯的刺客便已經屍橫就地!其中還包括了兩個正牌的殺手……而同時,兩個獅鷲騎士卻已經在廣場的一端,向着馬車的方向馳回——每個人手上,拎着一個包裹在長袍之中的身影!
這就是……獅鷲騎士麼……威廉女士聽見身邊隱身在暗中的同伴發出了一個低沉的嘆息。
“你們是什麼人。”
空氣之中刺鼻的血腥氣味讓剛剛下車的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幸好對於這種味道,他已經不那麼敏感了——巫妖對於這個味道似乎情有獨鍾,每一次的訓練之中都少不了——少年的視線掃過兩個俘虜,向那個女的開口問道。
到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這個目標顯然比較容易開口——她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容貌還算秀麗。不過冒險者中的傾城美女一向只存在於吟遊詩人誇張的詩篇中。因爲長年在外冒險的緣故,就算是一向受到保護的魔法師們,臉上也不可避免地會帶上風霜的痕跡。
就像老掉牙的橋段那樣,對方的回答只是一個冷哼。於是少年摸了摸鼻子,然後轉向幾個獅鷲騎士。
“我說幾位,你們抓住她的時候有搜檢嗎?我是說貼身的……要知道威力強大的魔法物品並不一定體積大。一個製作工藝足夠精美的卷軸足以將上百戰士送入地獄,然而它本身完全可以藏進女人的雙乳中間,或者其他的什麼地方……”
“這是銀色女士發佈的命令……!只要殺了你,便可以得到二十萬金幣的獎勵!”
少年的聲音不高,但是那個女法師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當一隻手拉開她的長袍,她終於嘶聲吼叫起來!可是少年卻只是慢條斯理的繼續問道“她在哪裡發佈的?如果成功,你們怎麼領賞?”卻完全沒有阻止獅鷲騎士的意思。
“現在海頓的各個場所都已經可以接受這個任務……成功之後,她自然會出來……”女法師拼命的開始掙扎,奈何施法者的力氣對於獅鷲騎士來說,根本就等於是在撓癢,她只能加快自己的語速。
“自己出來?真的把我當成貴族少爺麼……沒有談妥價錢,傭兵會隨便出手麼?別告訴我你們都是爲了正義纔來討伐我的……”康斯坦丁冷笑了一聲。不過牙齒卻碰出了一個輕響——凡爾納告訴他的麻煩果然出現了,那條蜥蜴竟然懂得“人民戰爭汪洋大海”的道理!
“聯繫的方式我知道……”這個時候,那個似乎是法師的男人忽然開口了,他掃了一眼已經只剩貼身衣服的同伴,然後盯住康斯坦丁,“不過,你要放了她……”
“可以,你說吧……”
“事情成功之後,我們被告知會在萊茵古董店……”咬了咬牙,這個法師開始敘述,但是還沒等到他說完一個名字,他整個腦袋卻彷彿一個水袋一般,碰的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