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年輕的伯爵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怒吼着,他自忖自己這個戰術環環相扣,發動迅捷,絕沒有任何的遺漏……當法師們從獸人的軍隊的後方完成法術時,大營之中連應對的那種匆忙絕非有意爲之,所有法師合力纔將指揮層轉移出去,時間上根本不允許他們再轉移糧草。
而其後,這個被死雲籠罩過的地區更是沒有出現過任何的大規模的敵人,更遑論大面積施法會造成的奧術能量波動……更何況,獸人的食量極大,供給給兩萬軍隊二十日的口糧,林林總總相加,至少有數十萬磅,百多輛大車的數目,即使是十幾個法師合力施展傳送法術,也不能輕易一次性挪移乾淨。
但是現在,事實卻是不容辯駁的……獸人的大營之中確實是空空蕩蕩的,那些尚未開始組裝的攻城器械之類的東西仍舊橫七豎八的堆積着,可是最爲關鍵的糧草……三神在上,他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辦……怎麼辦?”座下的馬匹慢慢的向着那一片空間之中踱着步,吉爾貝的思維卻已經凌亂成了一團。
這一次的進攻計劃並非靈機一動,而是他綜合了各個方面的探子匯聚的情報,加上對於周圍形式的判斷,耗費了兩天時間擬定和完善出來的,幾乎所有的部分做出了可以應付變化的詳細策略,但是這裡的糧草和軍備,作爲他施行之後步驟的一個關鍵……卻並沒有任何可以替代的計劃……
他手下的三千名皇家禁衛軍,一千名騎士以及兩千名普通戰士,離開城市的庇護時,便已經只剩下了身邊的救命糧食,那充其量只能應付兩餐的定額,而且不包括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如果不能夠從這裡獲得補充,想要實施下一步的佔領計劃,就會變得異常的艱難。
現在最爲可行的辦法,便只有按照預定方向前進,但是勢必無法如計劃中一般的帶上沉重的攻城設施並急行軍……否則的話,即使到達了目標,也會因爲糧食的短缺而造成戰鬥力的大規模的下降,無法攻下城市,那麼趕路的意義便一點也沒有了。
但是回頭向卡萊城求援麼?那更加不可行,就算退上一萬步說,那個城主老頭兒不計較自己將他當做了誘餌的戰術,可以收容自己的隊伍……但是那個什麼七十四師團的長官,又怎麼會輕易讓自己得到援助呢?
“你們……是什麼人!”部下的呼喝聲讓吉爾貝暫時壓下了心中繁雜無倫的念頭,他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一衆屬下正劍拔弩張的開始圍繞成爲一個圈子。
拍馬上前,將視線投向圈子的中央站着的兩個人時,吉爾貝心中不由吃了一驚——站在那裡的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一身精美的皮裘,卻在周圍的利劍長槍環侍之中微微發抖,竟然是那位卡萊城的城主,蓋布里埃爾·列特爾伯爵……只是毫無疑問的,他身邊那個人,纔是周圍的一衆皇家禁衛軍緊張的原因。
這似乎是個魔法師,中等的身高的被一身長長的灰色袍服覆蓋,甚至面孔也藏在長長的兜帽的陰影之中,只露出一個消瘦蒼白的下巴,以及陰影之中隱隱閃爍的,深色的雙瞳。
“吉爾貝·烏特雷德·蓋利伯爵閣下!……恭喜您取得了一場精彩的戰鬥的勝利……只不過,是否需要老朽提醒閣下一句?”
注意到真正可以交流的對象到來的老伯爵開口了,口氣中的嚴厲和不時飄向身邊的目光中的怯懦讓他看上去象是個打輸了架而又隨後得到了撐腰前來報復的小孩:“菲尼克斯帝國卡萊城的城衛軍第一第二兩團,是屬於我直接統屬的城市護衛軍,您好像沒有任何資格私自調動他們進行戰鬥……當然,如果您能夠出具攝政王殿下的調令文書,我必然服從命令,但是如果您沒有……看在同爲帝國出力的面子上,我可以對於您私自調動軍隊的行爲既往不咎,只是現在請您讓我的部隊迴歸到應屬的位置上去!”
“不必過於激動,列特爾伯爵閣下……我當然有攝政王殿下籤署的命令公文。只是現在情況混亂,請容許我稍候奉上。”
對於這個無謂的指責,吉爾貝幾乎沒有任何理會的心情,淡淡的迴應了一句,他的目光始終匯聚在那個一身灰袍的人影身上:“不知道這位閣下是?”
“本人不才,恭忝菲尼克斯帝國整編七十四師團師團長一職,這一次奉女皇陛下的旨意,前來卡萊城一線進行援護工作,不過三天前,由於溫德爾·科弗達子爵閣下負傷暫離,因此前線指揮工作也由本人兼領……”灰袍人兜帽陰影中的眼神掃過依舊騎在坐騎上的吉爾貝,從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您可以稱呼我爲維斯珀……一個法師。”
“幸會,維斯珀閣下……我是菲尼克斯近衛騎士團師團長,吉爾貝·烏特雷德·蓋利。”
看着他罩袍兜帽的陰影下露出的那個尖細而蒼白的下巴……以及薄薄的嘴脣邊上帶着的一抹自信的笑容。年輕伯爵眯起的眼睛中精光閃爍。
這個人就是那個七十四師團的師團長?從聲音和體態推斷,他的年齡似乎與自己相當……不,應該說他很有可能比自己要年輕得多,他站在那裡,不論是品貌還是特徵都並不顯得如何出衆,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讓自己的計劃接連失利……難道說所謂的法師的智慧,就真的那麼了不起麼?還是說,他展現在自己面前的不過是個虛幻的外形,隱藏在那層灰色的罩袍下面的,是一個蒼老而妖異的靈魂?
但是不論怎麼說,這個全身上下都透出了神秘的法師顯然是個可怕的對手,年輕的伯爵甚至沒有懷疑他的那些智慧是否是源自一個稱職的參謀——毫無疑問,這個人一定是狡猾的,也是強大的,在兩年的戰爭之中,數次的生死關頭的境況錘鍊出的敏銳直覺不斷警告着吉爾貝,眼前這個人身上透露出危險地氣息,即使他只是孤身站在自己手下騎士全副武裝的包圍之中,但他至少應該也會有毫髮未傷的突出重圍的能力。
“不知閣下於這紛亂的戰場之中大駕光臨,究竟是有何要事?”壓下心中紛繁複雜的念頭,吉爾貝表現的不動聲色。
“啊……要事倒也沒有什麼,不過現在戰役基本上已經結束,第六軍團已經準備收攏戰鬥序列,進行爲期一個十日的休整,因此需要閣下所部,現在進駐加蘭·福迪爾·特德爾城一線,進行守備……”灰袍法師的迴應同樣若無其事,只是輕鬆地言辭中的意義,立刻便在騎士之中引發了一陣大譁。
“簡直是瘋了……你以爲你是誰?有什麼資格命令伯爵閣下!”一個魁梧的騎士毫不客氣的低吼道:“區區的一個師團長,竟然敢……”
吉爾貝的眉頭挑了挑,開口想要阻止這個魯莽的部下……可惜似乎晚了一些——騎士的聲音驟然嘶啞下去,那灰袍的施法者隱藏在兜帽的幽暗之下的陰沉目光閃爍着,似乎在瞬間便讓所有人都明瞭他的情緒。
於是目光之中的可憐人驚恐的張大了眼睛,他驚恐的張大了嘴巴,卻似乎喪失了語言的能力,只能從喉嚨之中發出嗬嗬的顫音,繼而轟的一聲從馬匹上一頭栽了下去!
“賽爾特攝政王殿下已經向女皇陛下呈上了正式文告,宣佈放棄攝政一職,服從克蘭菲爾德方面的領導,因此現在,在這個戰區之中,本人的職位就是最高長官……所以在新的任職命令發佈之前,我擁有者戰區司令長官的最高權限,當然,也包括任何僭越分子的處置權……”蒼白的嘴角帶着笑意,灰袍人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但是此時這平和的聲音之中似乎透露出一種奇異的冰冷,將周圍的環境完全凍結。
“很抱歉,維斯珀閣下,或者是行文產生了延遲……我們現在還沒有接收到攝政王殿下的任何有關的命令,是否歸屬貴軍的戰鬥序列,還無法產生公論,而此前,我們得到的最後的命令是進攻……一線,因此請原諒我們現在無法聽從您的任何指揮……”
稍微沉吟,吉爾貝打破了這種沉寂……他並不擔心對方有什麼特殊的舉動,那個什麼七十四師團即使再有戰鬥力,部隊數量跟自己現在基本類似,就算是加上了整個第六軍團,人數也不過是區區的一萬五千人出頭而已,而現在卡萊城下,至少有一萬名獸人正在等候着最後的處理,就算是面前這個人真的有什麼逆天的能力,恐怕也變化不出一支可以與自己抗衡的部隊……這恐怕也是他現身此地,試圖將自己的部隊併入旗下的最大原因。
“唔……這樣嗎?”
那蒼白的嘴角邊上的笑容微微擴大了些許,吉爾貝的眉頭卻深深地皺了起來——儘管年輕的伯爵瞬間已經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完全符合一個貴族應有的優雅與安閒,可是那雙眼睛卻讓他心中微微顫抖,那黑色的目光,似乎已經完全看破了他匆忙營造的僞裝,注視着他心中每一個被隱藏起來的念頭。
“啊啊……既然如此,我當然也可以理解閣下的難處……畢竟現在,我們都是爲了菲尼克斯的復興大業服務嘛,好吧,既然您有您的堅持,我也不能夠損害一個貴族的報國熱情……”
自稱維斯珀的人物開口道,他的聲音忽然在某種魔法的作用中洪亮起來,足夠讓那矗立的軍陣之中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雖然受命於女皇陛下,無法給予您軍力上的援助,不過戰利品的調配,我還是有些權限的,這樣吧,我可以從中給閣下抽調二十萬磅的糧草,除此之外,這裡的軍器也可以任憑閣下取用……作爲小小的幫助……”
這不啻於是一個意外之喜,卻來得似乎太過於突然甚至是莫名,讓吉爾貝有點難以理解……然後,對方這個時候接着說出的話又似乎解答了他的疑惑:“不過呢,列特爾伯爵的城衛軍……”
“當然,我得到命令之中雖然包括了地方部隊的配合,不過我想現在以卡萊城的局勢,列特爾伯爵恐怕無法分兵協助我……”
二十萬磅的軍糧,足夠自己的軍隊使用十幾天……吉爾貝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只要得到了這些糧食,他的計劃就足以實現,那不到兩千人的城衛軍無關大局……
但是心中的狂喜在看到那張隱藏起一半的微笑着的面孔時,便立刻有些冷卻……年輕的伯爵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更奇異的情緒,那似乎是一種跟眼前的情況無關的感受——面前的這個人,似曾相識。
……
當陽光終於從寒冬的陰雲邊緣,灑下如血的夕照時,一座城市終於進入了迤邐而行的大軍的視線……那看來並不堅厚的城牆,在夕陽之中看起來也似乎分外的高大,被夕陽渲染的嫣紅的城磚,在散發着某種奇異的溫暖之意。
“準備進攻……”興奮在領軍者的眼中一閃而逝,他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高高舉起,而他周圍凝聚的戰士,在同時發出了興奮的戰吼……他們策馬向前,一往無前,似乎那高大的城牆以及其上林立的士兵,都不過是拙劣的幻象……
長長的號角聲迴響在天空之中,軍勢潮水般向着城牆的下方鋪散……士兵們拉開投石機的氈布,熟練地將長杆推起,一塊塊石頭在吼叫聲中壓上翻鬥,弓箭手們拉開長弓,將弓弦緊緊地在弓臂之上再繞上一圈……即使是騎士們胯下的戰馬,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們主人的興奮,不住的噴着響鼻,彷彿可以在下一刻便越過那高高的城牆,衝進城市之中。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下一刻慢慢的冷卻……就像是北風之神不小心扯開了他的刁斗,將一陣徹骨的寒風,吹拂到了這一支軍隊之中,每個人的身體上……怒吼停止了,衝鋒停止了,正在樹立的投石車停滯了……鋪散開的幾千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們注視着那城市最高的一根旗杆……
在那之上,一面紅黑相間的旗幟正在高高的飄揚,讓那上面搖動紅龍的圖案,彷彿真實。
而隨之響起的,還有一個熟悉的令人厭煩的聲音從城牆之上飄然傳來……“哎呀呀,這不是吉爾貝伯爵嘛……好久不見,嗯,也不是,三天沒見了,您的身體可安好?”
……
“啊啊……這種崩壞的情緒,暴怒,懊悔,真是完美的沉淪的前兆……每一次見到你,他似乎都會受到一次靈魂的拷問啊……我說小主人,你最近似乎很有閒情逸致嘛,這種趣味幾乎和格拉茲特有一拼了……”站在城牆上,帕梅拉看着下方正在逐漸收攏的陣營,前仰後合的咯咯嬌笑,那種誇張的扭動,幾乎讓人懷疑她纖細的腰肢是否會就此折斷:“呵呵……那個可憐的小白臉如果早就知道,你已經在他等待時機的那三天之中已經將周圍方圓三百里之內,所有因爲這一次的戰鬥而防禦鬆懈的城市全部納歸旗下了,他的表情是不是還會那麼驕傲?……真的,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足夠有趣了……”
“我可沒什麼興趣跟那個變態學習……”目光掃視着城下逐漸收攏的軍隊,康斯坦丁皺眉道:“如果不能摧垮他們的戰鬥意志,隔離他與手下的聯繫,那麼這四千名戰士就算是死,也會和他死在一起,即使我們能夠藉助力量強行壓服他們,也照樣無法將之全部納於麾下……而想要摧毀這種傲氣……我能夠想到的方式,就只有連續的失敗……”
但是這已經是第四座勞而無功的城市,而周圍能夠讓幾千人進攻下來的小型城市已經沒有,那個吉爾貝也算是相當有本事的人物了,在這種連續的羞辱般的挫折面前,他那點可憐的糧食正在不斷的被消耗,而面對着周圍幾座還不屬於自己的城市,都是擁有着萬數駐軍的大城……近乎絕望的環境中,他的軍勢居然還能保證着一定的士氣……
不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吧。最好快點結束吧……
康斯坦丁揉了揉額頭,最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也太忙亂了……在這個時候還要保證搶在這位伯爵前面攻陷城市,實在是一件非常令人疲勞的工作。
更何況,他還要負責獸人的養殖……不,是戰俘的工作,獸人這個種族雖然可以細分爲幾十個種羣,但是參加戰爭之輩,大多都是類似狼人,虎人,野豬人之類的種羣,精力旺盛,個性暴躁……想要安撫他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