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跟深淵裡的傢伙打交道沒有什麼好處的……惡魔這種東西,一百次裡能給你一個驚喜的回報就算是不錯了,更何況他們混亂的腦袋裡能榨出什麼成果?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賭一賭祈願術。”
康斯坦丁捻了捻手指,於是無形的力量便將器皿中的一小塊正在增殖的肉塊提到半空,幽暗的火焰從他的手中迸發,凝成若有若無的一道細細的絲線緩緩探去,但黑焰僅僅與那不斷扭動的肉塊微微接觸,後者便噗地一聲崩毀,變成一小股粘稠的血漿!只是顏色已經不復之前的鮮紅,而是迅速灰敗下去,最終成爲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的粘液。
“喂,這種樣本可不怎麼多,上一次我費盡口舌,那個混血惡魔才同意我拿來這麼一點兒,而且這種遠離詛咒核心的殘片增殖力有限,我還要拿來試驗,不是用來讓你這樣浪費的!”巫妖不滿的尖叫了一聲。秘銀合金的手掌隨手按動了兩下,將那個水晶的器皿收進了臺座之中。然後開始繼續自己的教導:
“不要把那些惡魔主君和他們沒有腦子的手下混爲一談,說到對於亡靈的操作,神祗裡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奧喀斯那個死胖子……獵魔蛛這種高級構裝體就是迪摩高根的傑作,格拉茲特更是創造過囚禁神明的法陣……相反,你見過現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們製作過什麼有用的東西?他們的創造力在與規則合併的時候就已經乾涸了……空有造物的能力,卻沒有任何的思想,不過是一羣坐在王座上的米蟲而已。”
“也未必見得啊,奈落那個用來連接深淵的傳送法陣就是個令人頭痛的東西……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佈置,他可以組織手下的惡魔與祈並者,隨便在主物質位面收割掉靈魂……”術士皺了皺眉頭,一小股火焰在空中騰起,滋滋的將粘液焚燒成爲煙塵。
跟巫妖的交流並不是一種深層的探討,哈特迪爾的思維方式過於跳躍,涉及的方向太廣,結果就是往往任何事情都得不到更深層的考量,不過康斯坦丁還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爲後者囉囉嗦嗦的敘述方式似乎能夠讓他的思維也廣闊起來,也輕鬆起來,不過就在他隨便應付着巫妖的囉嗦,在寬闊的實驗室中四下裡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時,他的注意力忽然捕捉到對方言辭中一個語法帶出的,一閃而逝的問題:“等等,你剛纔說什麼?你那東西是從那裡‘拿’來的?別告訴我,你們在法師塔裡面還有一個通往深淵的傳送門?”
“還有帕祖祖,他對於……什麼東西?通往深淵的位面傳送門?那種好東西,這個破法師塔之中怎麼可能會有……”巫妖同樣爲突如其來的問題愣了一愣,幸好他的思維雖然容易偏離目標,但畢竟還不像是動作一樣艱澀:“哦,你說那個詛咒的殘片的話,我不是說過,那是那個混血惡魔給我的嗎?他上一次來向凡爾納求助,不過那傢伙對於詛咒之類的東西並沒有特別的研究,所以我就代替他跑了一趟……”
“廢話,我是問他到底是怎麼送給你的?總不能是親自交到你手上的吧?”不得要領的答案讓術士翻了個白眼,氣惱的追問道。於是,他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也差不多,他讓我們進入到了直屬於半位面的一個罅隙之中,然後我們判斷了一陣之後,我就從那個女人身上,準確點說,是小腿上取下來這些……”巫妖的下頜咔咔作響,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其中的問題。“說實話我也從來沒想到,一個會呆在主物質位面的混血惡魔,居然選擇仿如人類貴族一般拘束的生活。甚至連那些貴族的慳吝都學了個十足……不過我記得,你們的關係似乎還不錯,如果可以的話,你說不定可以幫我再管他要些試驗品來。”
“是我認識的人?”
“就是當初,在那場狩獵之中曾經出現過的那個傢伙嘛……哦,那條銀龍來找麻煩的時候,他還曾經幫你抵擋了一陣呢……”
巫妖心不在焉的迴應讓術士的眉頭擰成了代表着深深思慮的一團,巫妖可以把世俗的一切都視爲過眼雲煙,貴族或者是國家在他的思維中都不過是不需要過於關心的外物,但是他可不能如此風輕雲淡——如果對方現在已經只剩下一顆貝裘裡寶石的思慮核心沒有出現太大的故障,那麼他所說的那位熟人就應該是那個神秘的羅弗寇侯爵,帝國法政署的主人。但最終他還是爲求保證般的多問了一句。
“你確定他不是與惡魔簽訂了契約的邪術師?”
惡魔的氣息並非一定要深潛於血脈之中,象康斯坦丁本人,如果願意,他在動用星空法則的力量時,也可以放射出其中深沉的煉獄威壓,一個慣於與下層界面存在交流的資深召喚者,同樣可以做到這一點——當然,如果套用到那位劍術高明的侯爵身上,這個可能便微乎其微。
“你應該知道我對於事物的觀察並不是依靠最容易被矇蔽的眼睛,那個傢伙身上直屬於下層界的構造已經滲透了他至少一半的靈魂,除了天賦血脈的混血惡魔,即使是最爲資深的召喚者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將一小片兀自不斷扭動的血肉殘片放上實驗臺,巫妖的合金指尖迸發出一點光帶,將之一點點的抽離分解:“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發現,他顯然對於隱藏自己的身份有着相當的造詣,不過在開啓了那個私人的空間罅隙之後,他的力量便有難爲維繫,雖然他的血脈特徵並不明顯,但是那種力量的性質確實無法遮掩的……他是個標準的混血惡魔,而且還不是提夫林那樣的血脈稀薄者,哦,就是通常被歷史上那個查爾斯大法師所謂的半煉獄血脈,這些傢伙們個性相當多變,所以比較適應人類種羣的也不是沒有。”
雖然通常意義上來說那些擁有部分下層界血脈的生物都被籠統的歸類爲提夫林,但是在歷史上公認的下層界生物方面的大師,查爾斯·羅伯特·達爾大法師的分類之中,那些第一世代的提夫林,也就是血脈最爲接近他們邪惡血親的存在,通常要更加危險而具有力量,視乎他們雙親的血脈等級,他們的力量甚至可能遠比單純的魔鬼和惡魔更加複雜強悍,因此這位大法師主張將之歸類成爲一個新的種羣,並與惡魔和魔鬼一起,劃分到危險地羣組之中。
當然,吸收了無數惡魔靈魂,又收集了惡魔與魔鬼各一隻的康斯坦丁對於惡魔並沒有太多的偏執觀念……但是得知那位掌控着皇室黑暗力量的人物竟然帶着深厚惡魔血統的事實,還是讓他有些驚訝,惡魔遠比魔鬼更加的衝動無謀,也更加不適應平靜,揹負這種力量的存在竟然可以在人間生存如此之久,本就稱得上小小的奇蹟。
但如此一來,他對於皇朝的態度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從一直以來的表現上看,他未必就真的對於菲尼克斯有什麼威脅——至少暫時不會有那種驚天動地等級的問題……術士能夠想到的較大陰謀,就是他想要利用那位小女皇作爲傀儡,在一段時間之後取而代之,但如果是這樣,現在帝國的權利分配似乎並不合理,他掌控的部分實在是太少,無論如何考慮,都沒有超過一個忠誠的屬下的級別,當然也有可能他已經暗中控制了很多部分,不過更加合適的理由就是有某種契約之類的東西在束縛着他的自由。
不管他的目的如何,總之他應該很難和這段時間出現在軍中的惡魔騷動,以及死神奈落那邊搭上邊——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如果是從他的角度進行考慮,都有着太多毫無意義的浪費,或者惡魔的血脈天生象徵着混亂的瘋狂,可是與他的接觸之中,這位侯爵閣下留在康斯坦丁印象中的處事方式,並沒有類似的感覺。
然而不論如何,這都需要一次……或者多次的試探——康斯坦丁不是勇者,他也並不介意菲尼克斯被掌控在一個惡魔手中,但是前提必須是不會對於他的行動造成妨害。
“好吧,看來你的力量也已經恢復了不少,順便幫我一個小忙如何?附加上一個驚恐術之類的法術就可以,或者你要是能加上諸如手足枯萎或者死亡凌虐的話也無妨。”複雜的局面需要考慮,不過術士也並不會忘記自己原本的目的——一股腦兒從儲存空間中抽出了十柄巨劍往前一推的動作和臉上的笑容,都理所當然的跟不像是在求助一般。
“唔,很不錯的造物,適合騎士使用,不過,你又在爲你那些手下綢繆?還是放棄吧,他們再怎麼掙扎,也不過是脆弱的生物……我早已向你建議過,這世上再沒有比亡靈傀儡更溫順忠誠的僕人了。人類雖然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強大,但也同樣最終會被掩埋在時間的洪流之中,唯有死亡,纔是永恆。力量或者並非是永恆的,但永恆,絕對是這個多遠宇宙之中最爲強大的力量。”
巫妖伸出一隻手掌,將造型獨特的大劍舉在手中微微掂量,但注意力似乎完全沒有集中在上面:“不過你今天註定要失望了,在這個身體之中,我的力量現在只能勉強觸及到一階的魔網,對於附魔之類的工作,暫時還是無能爲力。”
“那就由你來繪製法陣,隨便挑幾個傢伙來灌注力量就好。對了,最近法師塔裡應該已經開始招收新的學徒了吧,有沒有能力稍微差一點的傢伙讓我幫忙培訓培訓……”術士自動忽略掉對方的意見——關於亡靈方面的力量,他雖然並非沒有籌備,但是也並不想要大張旗鼓,更何況,在奈落面前玩弄死亡的奧秘,跟朝天吐口水的愚行沒有太多區別。
“實話跟你說吧,因爲凡爾納那傢伙需要實驗器具和材料,現在發動了整個法師塔的所有人力,正在集中全力破解前一代主人留下來的各種密匙,他幾乎恨不得把所有人變成亡靈,好讓他們能在所有時間都進行工作,如果不是我現在這個形態暫時還沒有什麼施法能力,早就已經被拉去做了勞力……說起來關於構裝的研究最近也差不多都處於停滯狀態,最近你都未必能夠見到他的面呢。”
術士微微發愣,不過這原本就沒有投入太多的期待,所以他心中倒也並不十分的失望……只是他剛要再想些什麼來從這裡勒索些好處之時,房間中央的傳送陣已經光澤四溢——就像是在故意嘲笑巫妖的幾秒前的斷言一般,一身黑袍的凡爾納從中大步踏出。
“這羣混賬,這麼忙的時候,還要給我找事,如果被我抓到,我先把這幫混蛋狗頭人扔進水元素位面!哈特迪爾!披上斗篷跟我來!那幫白癡……”
這位新晉的大法師塔主一邊走,一邊噴出一連串暴怒的咒罵,他遍佈傷痕的面孔微微抽動,配合着充溢血絲的眼睛和鳥巢一般蓬亂的灰白頭髮,看上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猙獰……咒罵了幾句之後,他似乎才注意到站在巫妖身邊的康斯坦丁:“嗯?你也在這裡?正好,跟我過去看看!”老法師不由分說的一把扣住術士的肩膀,等到術士因爲這個熟悉的模式而讓嘴角彎起一絲的苦笑,周圍的場景已經轉換到了一處陰暗殘破的廢墟。
這裡似乎是一座什麼建築的地下部分,到處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塊,蒙着邋遢的一層岩石粉末,只有那些從那些崩裂的碎片,部分平滑的表面上纔可以依稀判斷出他們原本整潔的弧形結構,應該是雕鑿光潔的天頂上的一部分——那裡已經只剩下了一個邊緣極不規則洞穴,上層小房間之中的燈火搖曳,映照出下層晦暗的巨大空間。但從遺留的痕跡判斷,不超過半個沙漏之前,這裡應該還是一個整潔的空間。
傳送產生的空間波動揚起些許的氣流,將地面的岩石碎粉刮出不規則的痕跡,也讓人注意到銘刻與地面,宏大而繁複的符文與線條,康斯坦丁微微眯了眯眼睛,注意到那顯然是個相當巨大的法陣系統,遍佈整個地面幾百呎的範疇,但是此刻幾乎所有充作節點的寶石以及符文都已經被破壞殆盡,只有本影的圓心上,還有一絲些微的綠芒明滅閃動,那種魔法的性質卻讓人感覺有些熟悉。
“反傳送法陣?”術士低聲呢喃出一個混合着些許驚異的詞彙,雖然作爲一個速成的戰鬥施法者,他的魔法知識相較於學院派的法師相差不止一星半點,但是爲了研究構裝,對於各色法陣他倒也投注了不少精力。
而之所以驚訝,是因爲眼前這個法陣的等級——法陣雖然已經殘破不堪,但是從本影環上的古代符文,可以判斷出它的作用範圍的半徑,至少足有法陣面積的千倍以上,這幾乎是可以覆蓋住六分之一個克蘭菲爾德的面積,甚至應該比中央城堡的範圍還要大上一倍。
“那是霍金異位六芒星,一個千年前被創造出來的古老防守法陣,我們所處的只是只是它的一個芒點……這應該是作爲城市的守護法陣使用的東西。”七手八腳的套上一層黑袍的金屬巫妖輕聲道,寶石切割而成的雙眼在兜帽的陰影中閃爍生光。
注意到瑟縮在空間角落裡面的十幾個城衛軍士兵,康斯坦丁輕輕揉了揉額頭,已經開始理解大法師的憤怒所爲何由。“也就是說,現在克蘭菲爾德已經變成了一處只要有點空間能力,誰都可以輕易踏足的無主之地?”
“還沒有那麼嚴重……霍金異位六芒星是專門用於防禦城市的結構,設計上已經考慮過遭受一定破壞的情況。”巫妖發出了一個吱嘎的笑聲:“這裡只是用作輔助作用的芒點之一,而即使少了幾個芒點法陣的協助,這個整體護罩也不會就此失效,只是功能會大大縮水罷了。我猜這也就是爲什麼這裡如此輕易就被突破的原因——防守範圍增加了,警戒心卻因此而減少,因此而被一舉攻破了所有星芒點的傻瓜城市也不是沒有,不過我本來以爲,現在的人至少應該能夠吸取一點教訓呢……”
“這句話就倒真是應該銘刻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好讓所有後來的傻瓜都引以爲戒!我看不如就用那些白癡的骨頭來拼寫比較合適!”看着那幾個幾乎已經癱倒的城衛軍士兵,凡爾納恨恨的冷笑了一聲:“現在最麻煩的是,這個法陣並非現今通用的那種簡單的傳送阻斷法陣,它還支撐着整個要塞主城牆上的防禦陣,以及魔法護罩……威力雖然中規中距,但是卻有着那個時代共通的弱點,所有能量都是通過同一條魔法迴路運轉,雖然減少了消耗,卻也喪失了備用的系統,一旦整體失效,那麼整個法陣就變成了廢物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