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說過了,姐姐我只是借你的房間落下腳而已,天一亮我就會離開的,你沒必要……”
女精靈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作爲一個位面旅行者,表情並不能表達康斯坦丁內心的真實想法——隨着少年被綁縛在後的手指輕輕錯動,他那條小牛皮腰帶後邊一處不起眼的花紋便被旋動,繼而翻轉開來,露出其後一道其薄如紙,僅有一英寸長短的刀刃。
在康斯坦丁看似並不起眼的腰帶上,有着幾處小小的特殊機關,雖然只是少年平時的一點試驗品,不過公爵的那位鐵匠顯然秉承着矮人一貫的認真性格,這些小零件的效果相當不錯——隨着小指輕輕的捻動,那秘銀鑄造的刀片便無聲無息的在繩索上滑動起來。幾下之間,繩索已經只剩下了細細的一股連接在一起,少年的手指微微彈了彈,確定只要微微用力就會崩斷之後,便將刀刃收了回去,然後他小心的反手抓起了桌上那造型古樸的青銅香爐。
一系列的動作被完好的隱藏在了他的身體後面。康斯坦丁神色如常,逐漸拉開的距離也足夠掩蓋一些真相。
就在對方心神微分的同時,他彎腰躬身,他以一個最快的動作向前搶進!
雙手錯動之間,那條繩索已經嘣地一聲斷裂成爲幾段,隨着他的動作向對方的方向揚了過去,而同時飛起的,還有那個青銅香爐!在這些動作的掩護中,少年伸手便去抓擺在小桌上的袖箭筒。
但是下一秒,少年的喉嚨發出一個吸氣的尖銳嘶聲——就在這交錯的瞬間,他伸出的左手從腕至肘已經出現了一道紅痕,然後血光迸現!
一雙紅眸帶着冷笑出現在視野中……原本坐在牀頭的血精靈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少年身側!而這個時候彎刀和袖箭距離康斯坦丁的手指卻還有至少一英尺的距離!
“我早就說過這種小把戲沒有意義……”血精靈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
“真的嗎?”劇痛沿着神經竄進大腦,但是康斯坦丁卻毫不在意的就此一揮,一大股蒼灰色的煙霧從他手中飛起,散開,呼地一聲撞上了對方的面孔……那是薰香爐中的灰燼——少年對於對方的速度早有預料,自然失敗後的準備也做足了。
灰塵飛揚,可憐的精靈少女頓時感到眼睛一陣刺痛!
她的動作靈敏迅捷,即使目不見物,仍舊迅捷異常,甚至連身後的一衆雜物都沒有碰到一絲!
但這個同時,一個類似呢喃的聲音在周圍的空間中迴響起來。
魔法飛彈這個一級法術的咒語只有短短几個字,康斯坦丁用力向前揮動的右手指尖上,一顆帶着微弱白光的空氣彈帶着隱隱的波動嗤地射出!
不過,雖然事出意外,血精靈卻並沒有被擊傷。就在擊中的前一瞬,她幾乎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斜錯開半步,順手將不知何時抓在手中的一個枕頭擋在了魔法飛彈前面,淡淡的光球砰地一聲扯開了布匹和柔軟的羽毛,但是卻無法再擊中什麼,只有枕頭中的鵝毛在輕微的爆裂聲中飛散開來。
“我靠!這也能閃開?”
少年一愣,隨即想起圖鑑之中的一些註解——傳說之中精靈們作爲高等種族,擁有着相當的能力,其中一項就是細長的耳朵帶來的敏銳聽覺——比方說康斯坦丁曾經在西疆見到過兩次的卓爾精靈,儘管他們有着面對強光會致盲的弱點,但是差不多每個卓爾也都可以閉着眼睛的狀態下跟人打鬥,就像是少年上一輩子曾經在武俠小說之中看過的所謂聽風辨位。
這個時候對方已經伸手開始試圖抹去臉上的香灰,可是康斯坦丁自然不會等到她恢復視力的機會,事實上就在魔法飛彈失效後,他隨即一把將袖箭和一邊的彎刀抽在手中!——這動作牽動了手臂上的血口,讓他一陣他呲牙咧嘴。
漫天飛揚的羽毛之中,袖箭的光澤一閃而逝,可窈窕的身影在下一刻卻化作了一支黑色的箭矢——血精靈擦拭的動作竟然是虛假的,全力的衝鋒之下,兩人中間十幾英尺的距離完全變成了虛無,她手中的匕首在下一刻已經帶出了兩圈灰光,一取頸側,一朝小腹,連續向少年刺了出去!
匕首上傳來了刺中物體的阻力,但是血精靈瞬間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沒有絲毫血肉的柔韌,而是堅如磐石的反震力,以及喀嚓一聲金屬的交擊。少年似乎用什麼東西擋住了匕首——盲鬥雖然可以察覺對方移動時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藉以判斷目標,但是對於靜止不動的物體並沒有任何的幫助。
“無聊的小把戲!”血精靈發出一個不屑的冷笑,手中腳下卻絲毫不停,幾乎是在呼吸之間,她的兩柄匕首已經刺向了三個不同的角度!於是少年的痛哼隨即傳進血精靈的耳朵,讓她判定了對方手中當作盾牌的東西的大小,那應該是一件並不寬闊的傢俱,而且並不是很好持握。
但就在她心中欣喜,正在準備接連攻擊的同時,一個穿金裂石的巨響驟然在她耳邊炸裂開來!
血精靈張大嘴,她感覺自己引以爲傲的聽覺似乎已經被完全摧毀了!耳朵之中彷彿被尖刀刺中一般疼痛難忍,一時之間她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只有尖銳的聲音帶着悠長的後勁,在整個房間,或者說她的腦海之中不斷的嗡嗡的迴響!
然而,與接下來的遭遇相比,這顯然還不算什麼。
就在精靈小姐踉蹌後退的同時,她的腳上驟然一痛,接着一陣可怕麻痹在半邊身體上彌散開,原本就失去了平衡的身體頓時整個仰面向後幾乎直接栽倒!
然後就在她勉強用另一隻腳讓自己回覆了平衡的同時。一股衝擊力的震動瞬間竄進大腦,她美麗的下巴似乎驟然被一件硬物擊中了!這美麗而危險地尤物晃了晃,就此撲通一聲跪倒了下去。
“怎麼回事?”精靈脩長的雙腿掙扎着,想要支撐起身體,但是她隨即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雙腿到腳踝的肌肉都不聽使喚,似乎有種神秘的力量攪亂了她的平衡能力,她最大的努力成果也只能讓自己做到半跪在地上。於是她尖叫着鬆開右手的匕首,從身邊的小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卷東西。
但是還沒等她抓住那個小小的金屬搭扣,手肘驟然被一雙手握住,血精靈的痛哼聲中,雙手的卷軸和匕首都不由自主的掉落下去。
“白癡,三半規管在聲音太大的時候會麻痹的。再加上下巴被打中的時候,震盪傳進腦子,就算有意識也站不起來……”少年的聲音響起,不過這些在精靈已經被巨響震懾的耳朵裡,只是一團能勉強分辨出高低的音調:“除此之外小腳趾周圍的部分,如果被踩,就會導致半身發麻動彈不得……這個年頭的殺手們都是沒有基礎知識的麼?多看看漫畫也好……”
剩下的部分,她已經聽不到了,一隻手撫上了她纖細的脖頸,大拇指用力的按壓下,精靈單薄的軀體顯然無法抵禦腦缺氧的眩暈……一聲輕微的哼聲之後,這危險的尤物終於軟軟倒地。
“呵呵……真厲害啊……”
康斯坦丁苦笑着大口喘息起來,全身本就運動過量的肌肉都在用刺痛表達着不滿。但少年仍舊強迫自己活動着,先踢開了血精靈手中的兩把匕首,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這尤物捆起來——牀上質量上乘的牀單很容易便成了束縛工具,少年將身邊的一個水瓶裡的水澆到上面,然後麻利的將之擰成了繩索,將昏迷的精靈小姐捆了個結結實實。
他的勝利遠不如剛剛的一番發言來得輕鬆,血精靈那鬼魅般的移動力實在令他感到恐懼。即使知道對方不會立刻甦醒,康斯坦丁依舊不得不做好完全的準備。
此刻那原本售價不菲的光滑表面上上已經出現了一道凹痕——剛纔就是它與精金彎刀的撞擊產生了那聲巨響。
“少爺,出了什麼事情嗎?”一連串凌亂的響動終於驚動了巡夜的一個僕人,不過他得到的卻是少年輕鬆的迴應:“沒事,不小心把鏡子碰倒了……去忙你的吧。”
“但是……”那一聲巨響實在是非同小可,整個宅邸之中恐怕所有人都被攪擾了,如果不是公爵府之中此時並沒有多少人入住,一番雞飛狗跳的局面是免不了的。
“我說過沒事了。”
“是的,康斯坦丁少爺”
僕人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主人的不滿情緒,他們沒有多少抗拒心理,於是這個僕人禮貌的問候了一聲,就此遠去……這一次,公爵輕裝簡從來到海頓,帶着的僕人寥寥可數,而他們還要同時擔任夜裡的巡視工作……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於是他當然不會知道,他們的小少爺現在正在進行着一個艱難而又香豔的工作……忍耐着手臂上陣陣麻木的刺痛,少年小心的將對方身上那件誘惑的半身皮甲的鏈接鎖釦一一切斷,隨即將之拉到一邊,一番上下其手之後,他才終於從一個貼身的鹿皮口袋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得說,你讓我感到驚訝……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這個小妞雖然並不棘手,不過也應該算是個不錯的盜賊,你究竟怎麼在如此狹窄的環境之中將她擊敗的?”巫妖的聲音依舊嘶啞而平板,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爲了離了虎口回到狼窩而欣喜。
“運氣好而已……”康斯坦丁自然也沒興趣寒暄什麼,他的腦袋裡正在飛速的計算着。
將凌亂的房間迴歸原位並不容易,不過康斯坦丁倒還有些說辭……手臂上的傷口也沒什麼麻煩,血精靈手邊上那個小小的卷軸散發着微微的白光,少年隨手將之拉開,隱隱的一陣低沉神文吟誦聲響起,他手臂上的流血便止住了,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但麻煩的,還是最大的那件戰利品。
“你有什麼辦法……把她的記憶洗掉?”
對於眼前這個戰利品的處理,康斯坦丁有些爲難,這樣誘人的性感尤物,不管是下重手殺了還是放掉,都不免有些可惜。
將她送還給那個費時男的話,這就並不算什麼大事,只是……那鹿皮口袋之中爍爍放光的寶石,卻讓康斯坦丁放棄了這個想法,就此放走他也不行,既然那幾個小口袋之中的東西不能還回去,那麼之後肯定會造成一系列麻煩。但是就此殺掉,卻又不符合他這個現代人的觀念——雖然他今天已經是開過殺戒,但那畢竟是爲了自保,如果就這樣殺死一個喪失反抗能力的女人,他又很難下得去手。
“殺掉自然是最省事也最快的辦法……不過你的運氣,還真是很不錯……”巫妖的回答之中帶上了一些感嘆的意味,雖然有些答非所問,但是無疑更加適合解決問題。“血精靈這種靈巧而又不會用性命捍衛所謂尊嚴的傢伙並不多見,即使在當年的戰爭中,法師們也很難得到一個血精靈僕從……”
“你是說,你有辦法讓她聽話?話先說好,我對死靈可沒興趣!”康斯坦丁愣了愣,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之後,少年不免有些欣喜,雖然相對而言一個血精靈盜賊作爲僕役的危險性大了些,不過巫妖的契約既然連他自己都無法抗拒,那麼束縛住一個小小的血精靈還是並不成問題的事情。
“轉化死靈的法術,需要很多材料和高度的能力,你現在可辦不到……不過只要有足夠的材料和你的幫助,一個簡單的契約還是沒有問題的……”巫妖回答道:“正好你的刀鞘上那幾塊藍寶石和煙石英都可以派上用場,另外的,就是用你的血液在她額頭上畫出一個圖形……還要一些別的東西……”
“這個契約不能讓你完全控制她的思維,但是你可以提出條件,在她不執行的時候,會受到靈魂蛀蟲的效果影響……那是一種無法抑制的劇痛,一般人很難經受得住。”一番解釋後,巫妖補充道。
“任何條件?”康斯坦丁一愣,隨即一個惡意的微笑在少年的嘴角展開;“那麼……”
“主人渴時我給予血,主人餓時我給予肉,主人的罪由我救贖,主人的錯由我補償,主人的業由我揹負,主人的疫由我承受。我的一切爲主人獻上,我的全部奉獻給主人,作爲護衛和主人一起,喜主人所喜,悲主人所悲,作爲哨兵和主人一起,主人的疲憊用全身支持,手是主人的手,取得武器;腳是主人的腳,向前邁進;眼睛是主人的眼睛,捉住敵人。全力滿足主人的情慾,全心全意侍奉主人,爲了主人,捨棄名字,可以爲了主人丟下自尊,可以爲了主人拋棄理念,愛主人,敬主人,除主人以外什麼都沒感覺,除主人以外什麼都不要,除主人以外什麼都不希望,除主人以外什麼都不想,沒有主人的准許不能睡覺,沒有主人的許可不能呼吸,對主人的話無條件服從,甘做主人最忠誠的奴隸——我在這裡發誓。”
念出這一長串彷彿咒文的詞句,少年的聲音中帶着些許得意:“怎麼樣,這個條件可以嗎?”
“原來我還算是幸運的……”對於康斯坦丁的問題,巫妖報以一陣沉默,良久之後,靈魂護符中才傳出他一聲微弱的,嘆息一般的自語。
……
“有人侵入宅邸之中,不過沒有產生太多的危險……大人,是否要處理掉?”十幾個房間與牆壁之外,沃爾特的聲音響起,依舊蒼老、平淡而並無一絲起伏。似乎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個普通的沒腦子的盜賊,似乎能力倒還算是有那麼一點……”坐在書桌後面,似乎正在閱讀着一張羊皮卷冊的康納利維斯當代家主並沒有擡頭,只是端起手邊的水晶杯,輕輕飲啜了一口鮮紅的酒漿。跳動的燭光將那道傷痕遮掩在陰影之中,讓他的面孔看起來反而顯得帶上了幾分平和。“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並不希望我們插手這件事情……隨他去吧,蟲子而已……些微的變數已經不會產生影響。至於說其餘的……你隨意處理就好……”
“如您所願,我的主人……”蒼老的聲音隨即消失在燭光不能及的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