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奇怪?爲什麼一個魂魄會出現在幻神的陣法之中呢?”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他輕輕一笑,一層淡淡的光芒自他額間散出,驚得我心中一跳。
“居然是你……”原來兜兜轉轉間,眼前這魂魄居然不是什麼陌生人,他確確實實是我認識的人,確確實實是我的一個熟人,只是滄海桑田我已經認不得他了。
“你還記得我。”自嘲地笑笑,他伸手扶額,眼底的笑意終於那麼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明淨地一如過去。
“自然記得。”我幽幽地別過臉,“待我好的人,我都記得。”
“但是你卻認不得我了。”肯定的語氣,他目光只輕輕落在我身上片刻便轉開,如風過無痕。
“……”我沉默,不是沒有話說,而是話到嘴邊卻只能嚥下。
良久,我垂下眼瞼道:“我很抱歉……”
“我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搖搖頭,他伸手拍了拍身側的空地道,“坐吧。”
“好。”我點頭,收起巨鐮,靠着他坐了下去側臉望他,開門見山道,“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能怎麼樣?就這樣過唄。”不甚在意的勾起脣角,他聳聳肩,語氣輕淡,“倒是你,怎麼好像一點都沒有變?”
“你希望看到我變麼?”我不答反問,很久以前我就想問這個問題,因爲他每次見到我似乎都會說這麼一句話——你好像一點都沒有變。
“想,也不想。”他閒閒的支手托腮,眉角一翻,一種讓人驚歎的媚意流瀉而出,正對上我,“一點都沒變,證明你還是以前的你,我還能像以前一樣待你。”反之則否。
“那不好麼?”我對他這種喜歡胡亂散發自己的魅力的行爲不置可否,反正過去那麼多年以來他都不曾收斂過,今日也不見得會聽我勸,只給了他一個白眼,便不做理會,“難不成你想見我變得面無全非,讓你再也認不出我麼?”
“嘖嘖嘖,瞧你說的是什麼話?我是那樣的人麼?”狀似幽怨的輕嘆一聲,他瞄了我一眼道,“不是我說你,一點變化都沒有的人根本就是一點進步的沒有,忘川你這麼多年是白活了,一點進步都沒有。”
“我樂意。”沒去管他這顛三倒四的說話方式,他跟我那白師傅是半斤比八兩,都是平時不正經的主兒,要是真管的話我得有黑師傅那樣的魄力和能耐。
“所以說你一點進步都沒有啊。”
“有進步不一定是我好事。”我擡眼環顧着四處依然還在不停跳轉重演的畫面,不覺得他說的話有錯也不覺得我自己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對,“至少現在的我還能見到你,坐在你身邊跟你閒扯,不會讓你覺得我這個人已經不再是我了。”
“這話我倒是承認你說的沒有錯,確實是這樣。”點點頭,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倚了過來,“不過,你就不怕我會害你麼?”
“我沒忘記你是誰……”搖搖頭,我閉上雙目,沒讓眼底的沉痛泄露出來。他不是別人啊,他是真正的清,那個在萬年前消失的清。我唯一的朋友,我自小相伴長大的師兄,三界最強的幻神,也是我第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會動手殺我的人。
關於他的一切,我都記得,他的每一個神情動作都牢牢地印在我的腦海裡,不曾褪色。
我本以爲我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因爲我曾經翻找了很多次輪迴之鏡尋找他消失的魂魄,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歸——我沒有找到他的魂魄,他並沒有去輪迴也沒有出現在地府,他的魂魄就那樣憑空消失了,如同魂飛魄散一般。
“你啊,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好呢……”低低嘆了一聲,他的身體在我身後貼了過來,臉埋在我的頸項間,“如果你不是這個樣子,我也不會覺得殺你是那麼難的一件事情。”
“你……”我有些驚愕,他這樣的舉動有些太過親密,那低嘆的聲音似乎有着那麼一抹淡淡的寵溺,一種男人在對待自己戀人時候的寵溺語氣……
“呵呵,你被嚇到了麼?”他用沒有溫度沒有觸感的魂體抱着我,柔軟的光在眸底投射出來,俊雅的五官此刻跟我的臉貼的很近,近到讓我有片刻怔忡,“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過我喜歡你,所以你現在被我嚇到了?”
“你…不會…你是……真得?”有些錯愕地擡眸看他,我覺得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慌亂,他在說什麼?是我聽錯了麼?喜歡我?怎麼可能?
“你不信?”他挑了挑眉,脣角噙着一抹笑意,“我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麼?”
“清——!”說不出爲什麼會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環繞全身,我有些失控的朝他吼了一句,“別拿我來玩,我會翻臉!”
“會翻臉?”半透明的臉對着我怒紅的臉笑了笑,卻沒有後退反而向前的貼着我的臉頰,“你要翻臉我也沒有辦法,反正我現在是魂魄,你大可以一招把我打散。”
“你——!”這是我認識的清麼?以前的清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清麼?我糊塗了。“你真的是清麼?”
“不用懷疑,我就是我,這個天下沒有第二個我。”他低笑着在我耳邊呢喃,輕柔的嗓音讓我又是一陣恍惚,忘記了躲避他的動作。這樣的情形很像驚鴻,他也很喜歡在身後這樣抱住我在我耳邊說話,他也很喜歡對我笑,而且他是一個無論是哪一種笑容都那麼適合出現在臉上的人。
“在想誰?”見我走神,他眯着眼望着我的側臉問道。
“別鬧了。”我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拂了一下身上的清塵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對我說這樣的話,但是我不想聽。”
“你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他仰頭看我,依舊坐在地上,白衣出塵潔淨。
“是。”我坦白的承認了,因爲我從來都不會說謊騙誰,更不會說謊騙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一個叫驚鴻的男子麼?”他不動,只是繼續凝視着我,目光清亮。
“是。”我點頭,沒好氣道,“你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問呢?”
簡直就是沒事找事做,窮極無聊。我冷哼,轉頭不去看他。
“就是想聽你說出口。”他把頭一歪,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像極了惡作劇的孩子,無賴又調皮至極,“對,就是這樣。”
“你要我說出口做什麼?”又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就是喜歡驚鴻而已,需要這樣左兜右轉的迂迴問我麼?
“讓我死心啊。”攤了攤手,他極其自然又極其無辜地望着我,不覺讓我心頭一顫,震驚地後退一步。
“你說…什麼……麼?”我不可置信地死瞪着他,“你是認真的?”
是認真的麼?爲什麼?你究竟想要什麼?
“不然你以爲我在這裡做什麼?你以爲孟婆的兒子堇爲什麼可以借用我的身體?那是因爲我自己選擇這麼做的啊!”他伸手想要輕握住我的手,但是手在半空又僵住了,因爲他是魂魄,魂魄是觸碰不到對方的,“忘川,你想知道什麼?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說,我就會給你。”
“住口!清,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麼?你到底怎麼了?你這樣一點都不像你!”喜歡我?清喜歡我?怎麼可能?“你忘記柔然了?你忘得了她麼?你別開玩笑了!”
“我根本沒有喜歡過柔然,不管你信不信。”搖搖頭,他依舊看着我,眸底的悠然讓我以爲自己根本是在做夢。
“你瘋了!”我奮力地搖頭,捂住自己的耳朵,用盡全力地大聲吶喊道,“要不就是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