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鬱郁,流水潺潺,朝歌長嘆一聲垂眸摸索着身邊的樹幹坐了下來,思緒飄得遙遠。
一場大亂在溯源和白忘川的到來之中平息,溯源以一種超然崇高的身份遣走了那羣想要追捕她迴天池的天兵天將,甚至不用解釋什麼。她好奇溯源和辛未之間的關係,明明相處起來清淡如水,但溯源和辛未之間就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細線牽扯着,看起來竟像是疏離卻又密不可分。
溯源給她的感覺和辛未截然不同,她看不到他的樣子卻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暖暖安定人心的氣息,一股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信任他的氣息。她在想,是不是就是要這樣的人才有可能成爲辛未的朋友?辛未太冷,他需要這樣的朋友彌補他個性中的缺失?而溯源的愛人白忘川是一個很喜歡黏着溯源的人,當她對着溯源說話的時候你會覺得她是像一個很任性妄爲的小女孩,你可以想象得到她脣角那抹瑰麗滿足的微笑,帶着慵懶的氣息,迷人得可愛。
她很羨慕白忘川和溯源之間的深情,他們彼此眼中只有唯一,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依然選擇了在一起,沒有絲毫的遲疑和動搖。當她知道了他們之間的故事之後她問了白忘川,她說你們爲什麼會這樣堅定不移地認定對方呢?
白忘川微笑着回答了她,神情褪去了在溯源面前的嬌蠻,淡定而從容。
她說:“這個問題你還要問我麼?你不是也這樣認定他了麼?”
她頓時明白了白忘川並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她是一個很聰穎的女子,只是在心愛的人面前展現出自己的柔弱罷了。而她也確實如她所言那般認定了辛未,沒有理由。
或許癡情的那個人總是容易在一段感情之中受傷,但是沒有理由放棄,因爲她知道了辛未的寂寞,他總是一個人的,所以總是忘記了身邊有人在爲他守候,進而無情冷心。
“辛未,是你在這裡麼?”很淡很淡的味道,有點憂傷的桂花香氣,清冷悠遠。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一隻修長的手悄然出現,握住了她的柔荑,指尖微涼。
“辛未,你真得在啊。”緩緩回握着那隻體溫微涼的手,朝歌露出了一個恬淡的微笑。自從他那天失控過一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一旦靠近就會感覺到他身上排斥疏離的寒氣,可以將人的血液從頭冰到腳。不過,辛未並沒有排斥她,他不想說話但是他會讓她知道他的存在,就如同現在。
“……”
“辛未,你在想什麼?是想以後要去的地方麼?”辛未從來都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呆太久,他是一個過客,總是隻管自己走自己的路,從不爲任何事停留。
“……”辛未不回答,黑瞳鎖着她,冷峻的臉如冰山一樣無法消融。朝歌看不見他一直在盯着她的眼睛,所以她不知道他看到她空洞無神的碧眸時的臉色緊繃,更不知道他的黑瞳一次又一次不肯放棄地在她眼底尋找,期待的目光在失望中逐漸冷卻,被陰霾取代。
她變了。現在的她不會像過去那樣活躍地跟在他的身邊,現在的她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對他露出如陽光般燦爛溫暖的笑容,她變得安靜恬然,以往在她眼底閃耀的朝氣和活力已經不見了,連同他的影子一起隨着她視物的能力消失,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
她還是朝歌,她的頭髮還是褐色的長髮,她的裙子依舊是廣袖的青色長裙,她的五官仍然是他過去看到的那個模樣,但是她最美麗的那一部分缺失了,拼湊不出一個他熟悉的朝歌。
但是——他還是不肯放開她,很奇怪啊,她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她了,他卻還是留在了她的身邊。
他以爲過去他任由她環繞在自己身側是因爲他喜歡她那雙靈動清澈的眼睛,喜歡她癡迷地把他放在眼底成爲唯一,所以縱使不明白她對自己來說到底算什麼,他還是隨她糾纏自己。但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她了,他卻沒有就此停止放縱她接近自己的舉動,他還是任由她呆在了自己的身邊。
所以,他陷入了對自己的奇異舉動的疑惑之中……
緩緩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辛未皺着眉頭地雙手撫上她消瘦的臉頰,帶着自己也弄不懂的情緒。
“辛未……”有些忐忑不安地呢喃着,朝歌白皙的臉泛起紅暈,無神的大眼睛逃避似地垂下眼簾,有着慌亂。她曉得他的**慣又來了,但是現在的她沒有可以讓他專注凝視的眼睛,沒有。
“我討厭現在的你……”沒有音調起伏的句子,辛未說得那麼認真。
“是麼?”朝歌一僵,有一瞬間的苦澀停留在她的脣角,隨即被她掩下。她痛,但是她也不痛,只是強顏歡笑。
“你根本不是朝歌……”冷冷地放開她,辛未惱怒地拂袖道。是的,她不是他想見到的那個朝歌,她不是。
“……”沉默着,朝歌不懂辛未的這個結論到底是從何而來。但她不想和他爭辯,因爲她知道面對他,她總是輸的那一個。
壓抑的氣氛環繞在兩人之間,沉默再次取代。朝歌定定地坐在地上,原本嬌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褐色的長髮垂下臉側,遮住了她的表情。
辛未目光復雜地望着她似要保護自己的姿勢,黑眸閃了閃,最後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彎下身體將她攬進懷裡,像是對什麼東西妥協了一樣。
“我只說一次,你聽好。”清冷的嗓音貼着她的耳畔,平靜地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但是卻一字一句都透着堅決和不容抗拒,帶着霸道的命令口吻。他決定了,縱然他不懂自己跟她之間的情愫究竟是什麼,他也不要放她離開。他沒有辦法像溯源那樣清晰地辨別自己的舉動有着什麼含義,但是他有很多時間,只要她不離開的話他遲早會明白的,只要她也願意等。
“什麼?”驚愕地想從他懷裡擡頭,辛未的手掌卻先一步按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擡頭地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非常強硬。
“我已經退讓了,”頓了頓聲,辛未冷然道,“只此一次。”
“……”不明白他沒頭沒腦的話的意思,朝歌精神恍惚地倚着辛未的胸膛,選擇了沉默。
“就算是殘缺的你,我也要!”不待看她的反應,辛未已經自主地定下了結果,沒有斡旋的餘地,“朝歌,我已經退讓了,你必須跟上來!”
“辛未——!”震驚地低呼一聲,朝歌顫抖着聲音,像是受到驚嚇一樣激動地揪着他的衣角,“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她是聽錯了麼?他說他要她,他要她跟上她?
“我很清醒。”他從來都很清醒,從一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很清醒。他不急着解開她對他的意義,因爲只要抓住了她,那麼他會有無窮盡的時間去解開這個謎題。她應該是特別的,因爲沒有人跟她一樣牽動着他的情緒。
“我以爲我聽錯了。”眼淚似珍珠一樣滑落在他潔白的衣料上慢慢暈開,朝歌喜極而泣,臉上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美不勝收。
辛未說他很清醒,那麼她所聽到的就是真的,他說他要她,即使是殘缺的朝歌他也要!
“我要你的答案。”奪目的笑容地讓辛未一怔,抱着她的手也放鬆了少許。冷然的臉微不可察地軟化了少許,但是仍舊冰冷。他知道她是喜歡他的,但是他也要她的答案。他不要可能,只要絕對。
“我願意!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跟着你!”因爲愛,所以無懼,願意風雨相隨。這一刻,她不會去想太多的東西,她只要他說要她,那麼她就願意給他。
“我是要你跟上我,”不是跟着,而是跟上他,“我不想再看到你跟丟。”同樣的事情,他只能忍受一次,不能出現第二次。這是警告,也是條件,如果她做不到他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他,是會放手的!
“我知道了!”粲然一笑,朝歌喜悅地伸手抱住他的腰身,感覺到他不習慣地僵硬了一下卻沒有推開她,淚眼朦朧,“我會跟上你的,我一定會做到的!”她知道他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是退讓,她不會讓他有可能丟下她,賴定了就不會放手,別說她死纏爛打就是了。
“你上次沒有做到……”這是讓他發怒血洗了魔族地牢的原因,他找到她的時候她變得殘缺了,所以他遷怒,血洗地牢。
“上次?”疑惑地眨眨眼,朝歌猛然想起她被籠黛帶走之前他所說的話,心底有一根弦被挑起,似水的柔情溢滿了曾經絕望心碎的胸腔。誰曾想過他淡淡的一句看似隨意的“跟上”就是如此特別的話語,包含着千迴百轉的心思?辛未他太冷清,所有的想法都被他埋藏在拒人千里的冷漠之中,這樣一句淡淡的話語說出口時她不曾去細究,不想那已經是他含蓄的表達和希冀,他早已經比她還要直接地表達出了心中所想,而她卻懵懂不知。
“對,就是上次。”淡漠地點頭,辛未瞥了一眼懷裡的青衣女子,沉聲道,“所以這一次,如果你還是沒有做到,我不會原諒你的!”他已經退讓了,雖然還是無法理解自己怪異的情愫,但是他已經決定讓要讓她留在他的身邊。未來是痛也好,未來是劫也罷,這一次他不會給她機會跟丟的。
“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重複強調是因爲我是認真的,所以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一定要跟上我的腳步,絕對絕對不能夠背棄我!
“我知道了。”明白了也開始懂得了,辛未的心,離得並不遠啊——他讓她站在了離他最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