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開始了沉睡,銀桂那的滿樹幽香只維持了一天便全都謝了,而後不管天界的仙人如何期盼它都不曾再開花,直到一股微弱的氣息驚醒了沉睡中的辛未。
“溯源?”驚異地捕捉着那淡到幾不可聞的氣息,辛未清冷的黑瞳裡有了一抹淡淡的柔和。沒有錯,那如果不是自己這樣對它敏感的人絕對不可能捕捉到的氣息正是那魂飛魄散的溯源的氣息,暖暖安定人心的氣息。
溯源沒有真得離開,他只是暫時離開了,這個消息令他不由自主地離開了他從來不曾離開的月宮,去了誅仙台尋找那一抹熟悉的氣息。
溯源果真沒有死,辛未在那誅仙台上尋到了他殘餘的魂魄,一抹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殘魂。
溯源的強大靈魂是不滅的,只是誅仙台畢竟還是傷了他的魂魄,要修補他的魂魄必須集齊他所散去的魂魄,所以辛未下了凡間。他將溯源的魂魄依附在沒有魂魄的嬰兒身上,藉着人的生命力爲溯源結魂。而他,就在他的身邊守着,直到溯源的靈魂修補到足以自己去輪迴尋早肉身時。
他是神,神最不缺乏的就是時間,他是其中之最。三萬年的時光是那樣容易度過的,對於辛未來說,不管未來還有多少個萬年對他而言都是沒有任何區別的。除了溯源意外的任何事物對於他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所以即使他在人間呆了整整三萬年他依舊是那個冷寂無心的辛未,從來不曾變過。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辛未不記得了。
一個自稱朝歌的女子時常出現在他的面前,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他不曾留意過她,但是她卻固執得跟着他,直到辛未終於有一天發現她倒在了他的面前。
她是一個魔,一個從不食人的魔。辛未看到她倒在他面前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得自她身邊走過,雖然她不屈不饒地在她身邊跟了一萬年,但是那不代表什麼,至少辛未不覺得那代表什麼。
然而,她伸出了手,揪住了他的衣襬。
從不與人觸碰的辛未連想都沒有想就擡手揮出一道仙氣,她被她打得奄奄一息,但是拽緊他衣襬的手卻硬是沒有鬆開。良久,當辛未正想把衣服的下襬割掉的時候,她的手卻鬆開了他,無力地垂了下去。
辛未怔怔地望着她合上眼,翠玉一樣的碧眸慢慢掩在了長長的烏睫之下,氣息漸弱。
辛未忽然想起了溯源,溯源的眼底經常印着一個人的臉,跟這個魔女眼中停留的那個人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一張冷漠到沒有任何溫度的臉。
那是他的臉,那是他們眼中的辛未。
第一次,辛未不再無視這個總是追逐着自己的女子。他轉過了身,修長的手在虛空之中抓住了一顆透明的石子按在了她的額上將這個女子漸漸渙散的神志喚了回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救她,但是他救了,而且救她的時候他沒有猶豫。
他承認,他是一個很冷漠無情的神,大多數時候他是什麼都不會做的。不管在人間他遇見了多麼需要他幫助的人,他始終是那個淡漠冷心的神。凡人的七情六慾沾染不上他,凡人的喜怒哀樂動容不了他,他沒有那些所謂的慈悲之心所以他從來不會伸手去幫助那些需要他的幫助的人,雖然他可以。
“你救了我,爲什麼?”朝歌其實長得很美,那種美跟一般的魔不一樣,那是一種很有靈氣的美麗。她擁有一雙碧綠的眸子,褐色的長髮編成了一條大大的麻花辮子垂在腰後。她總是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廣袖長裙亦步亦趨地跟在一臉冷漠的辛未身後,不管辛未到底是要去哪裡。
“我沒有救你。”辛未是這樣回答她的,他只是鎖住了她遊離的魂魄,讓她沒有魂歸地府罷了。
“你救了我,”朝歌是這樣告訴辛未的,每當辛未說他並沒有救她的命的時候她就是那樣定定地望着他的臉堅定地說着這樣的話,“就是你救了我!”
“隨便你。”無所謂地繼續走自己的路,辛未從來都不會和她爭辯,因爲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任何人任何事,這其中也包括她的想法。
“朝歌,我的名字是朝歌。”微笑着伸手去輕輕扯動辛未雪白的衣袖,朝歌美麗的碧眸那樣認真得凝視着他冷漠冰冷的臉龐,像要把他的模樣牢牢刻在自己的眼中一樣。
“我知道了。”沉默着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袖子,辛未清冷的黑瞳靜靜地望了她片刻,冷冷答道。
“是朝陽的那個朝,歌聲的那個歌哦。”見他不再漠視自己,朝歌的臉上有了暖暖的笑意,像盛開的向日葵一樣美麗。
“嗯。”低應了一聲,辛未移開了目光,心思漸漸飄遠了。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我跟了你那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粗粗的麻花辮子在她身後輕蕩着,她笑意盈盈開口道。
“辛未。”有些生澀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辛未的眉攏得極深。一直都是溯源叫他辛未這個名字,他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他叫什麼,更加沒有自己念過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的發音好像有點笨拙,聽起來怪異地很。
“辛味?”睜大了眼睛凝視着臉色有點怪異的辛未,朝歌不確定得重複了一次,“辛辣的辛,味道的味?”
“不是。”猶記得溯源所說的意思,辛未的眉打了一個結,“未是地支的第八位。”辛則是天干的第八位。
“哦。”悶聲點了點頭,朝歌垂下眼簾,燦爛的笑容凝結在她的脣邊消失,不復存在。
朝歌不再說話,辛未寡言,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的結果就是讓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然後慢慢成爲一種習慣。辛未依舊冷漠,他雖然不再守護溯源的魂魄,但是他也沒有再回廣寒宮去。數不清的歲月在他的指尖流走,最終換來的只是他一如既往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