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月,本就是清冷的,如同他這個銀桂化身的人一樣。
他獨自一人在這月上住了很多年,除了同是盤古睫毛化身的溯源偶爾會來探望他之外,他的世界裡別無他人。他活了很久,久到他已經忘卻了自己是何時有了自己的意識,又是何時憑藉這天生的神力飛昇爲上神。
溯源是一個總是笑得很溫和的人,他的本體是太陽之上的銀杏,跟他這個月亮上的銀桂一樣與天地同生但是卻有着天差地別的性情。他們一個溫和如冬日暖陽,一個冷漠似冬日寒冰,尋不到一絲一毫的相似。
然而,這樣性子與他沒有絲毫相似的人卻是他那冰封的心田裡唯一進駐的人,唯一一個能夠分得他一點注意力的人,他的朋友。
他從來沒有考究過自己爲什麼會接受他作爲自己的朋友,也許是他們的身份經歷過於相似,也許是他的笑容過於溫和,讓他莫名其妙地沒有拒絕他吧。
他喜歡清靜,所以他寧願獨自一人留在這月亮上也不要跟那些無聊的仙人有任何瓜葛。管他什麼美人嫦娥還是搗藥的玉兔,即使是奉命來伐他這棵月桂的吳剛他都懶得理會,任由他年復一年的做着那徒勞無功的事情也不會施與他一絲一毫的關切。他的心是冷的,如同這清冷的月一樣,他不會有過多的情緒波動。
直到有一天,溯源和往常一樣一個人上了月宮扶着他的樹身對他這樣說——
“辛未,我今天是來和你告別的。”總是笑得很溫和的俊雅天神在那一刻仍舊笑得很溫和,那笑容千萬年來不曾變過,以後自然也不會變。
“你以前可從來不跟我說告別這個詞的。”高大的銀桂中飄出一個同樣俊美的白衣天神,相似的面孔一臉淡漠,跟那個正在微笑的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的,他就是那個沒有人知道他存在的孤僻天神——辛未。
“那是因爲我根本就不曾真正跟你離別過。”淡笑着搖搖頭,溯源垂下眼瞼,“辛未,我總是來擾你清靜,你是否覺得我聒噪呢?”
“只有你能來擾我清淨。”天生寡情的辛未總能用三言兩語表達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即便他從始至終就只和溯源一個人交談過。
“我明白。”溯源瞭然地點頭,含笑的黑眸對上他清冷的黑瞳,閃着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碎芒,“辛未,若說我今生最重要的兩個人是誰的話,其中一人必定是你辛未。”
“另一人必定是那白忘川,”冷淡地瞥了一眼坦然承認的溯源,辛未冷漠的臉上面帶着淡淡的疏離,“我不懂你爲何那麼護她。”即便明知道那個白忘川是他的劫數,他依舊不改心意。
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辛未,其實你我是一樣的。”淡淡地嘆了一聲,溯源攤開自己修長白淨的手道,“我們都是對自己認定的人至死不渝的,只不過你的世界裡沒有一個跟白忘川一樣的人,否則你也會和我一樣的。”
“一樣麼?”難得蹙眉,辛未盯着一臉柔和的溯源問道,“溯源,我仍舊不懂。”
“順從自己的心意便是了。”並沒有多說什麼,溯源拍了拍辛未的肩膀道,“當你有一天遇到了一個能夠讓你爲她放棄一切的女子之後,你會明白我說的話的。不過,或許要你遇到那樣一個人很難。”清冷孤僻的辛未肯敞開心扉接受另一個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至少跟他相比會很困難。
“也許吧。”並沒有對溯源親暱的動作有所迴應,辛未只是淡淡地側首望着自己的本體銀桂,不再說話。
第二天,溯源跳下了誅仙台,辛未在自己的本體裡休憩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溯源漸弱的氣息,而後他在吳剛和嫦娥的口中聽到了關於溯源魂飛魄散的消息。
那一刻,辛未平靜的心起了微瀾,從不開花的銀桂在那一天突然開滿了純白色的桂花,憂傷的桂花香氣瀰漫了整個月宮。
他唯一的朋友當真如同他說的那般跟他別離,從此天上人間只有他一人獨對那千萬年不變的孤寂度過他那無止境的歲月,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