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月宮之上,白衣如霜,辛未踩着月桂的枝頭,清冷的聲音和過去一樣沒有起伏,波瀾不驚。
“好久不見,辛未,”微笑着擡頭仰望着好友,溯源定定地凝視着樹上的人影,溫暖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暫時驅走了月宮上蝕骨的寒氣,“我是特地來跟你道謝的,辛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回不來了。”三萬多年的輪迴,如果沒有辛未的幫助,單憑他那散落的殘魂是無法凝聚自己的元神的。
“……”冷冷地掃了一眼剛剛從人間歸位的溯源,辛未面對着他這個熟悉的朋友完全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和熱情,神情仍舊淡漠如故。
“你還是老樣子啊,這些年來,你沒有遇見我所說的那個人麼?”習慣了辛未冷淡的態度的溯源絲毫不介意,一雙溫暖帶笑的眸子對上他清冷無波的眸子問道,“辛未,我以爲現在的你已經懂得了我當初要爲了忘川跳下誅仙台的原因了。”
“我不懂。”輕皺眉頭,辛未躍下指頭立在溯源面前,冷眸閃過一抹疑惑,“溯源,你想說什麼?”
“你還是不懂麼?在你心底,難道還是沒有一個可以牽繫你所有的情緒的人麼?”並沒有直接回答辛未的問題,溯源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按在辛未的胸口處,“這裡,仍舊是空的麼?”
“這裡和以前沒有區別,溯源。”淡淡地拂開溯源的手,辛未冷聲道,“你所指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那要問你而不是問我,辛未。你希望那個人是誰,那麼她便是誰。”溫暖的黑眸瞬間深邃無比,輕柔的語氣帶着洞悉人心的玄妙。溯源和辛未雖然同源而生但是各自的屬性不同,溯源可以看到的東西辛未無法探知,所以相生相剋。
“你看到了什麼?”辛未望着同樣身着的白衣的溯源,眉間的褶皺極深,萬年來難得一次。如同他可以看到白忘川是溯源的劫一樣,溯源同樣可以看到自己身上的玄機。只是溯源不會像他一樣直接告訴對方,他比他要顧念別人的感受,從不願用言語傷人。
那是,屬於溯源的溫柔,和他的冷酷截然不同的東西。
他不來的東西……
“我看到的東西很少,但對於我來說足夠多了。”輕輕用手劃出一面等人高的鏡子,溯源食指一點,將自己所看到的虛像盡數展現。一個青衣女子浮現在鏡中,褐色的波浪長髮披散在地上,看不清面容。
“你看到的是她?”略微放鬆了緊顰的眉頭,辛未的黑瞳中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亮光,“溯源,她是你所說的那個人?”一個他可以爲了她放棄所有的人?一個可以牽繫他的喜怒哀樂的人?一個他認定了就會至死不渝的人?會是那個沒有再跟在他身後的朝歌麼?爲什麼是她?
“我不知道。”淡笑着搖頭,溯源伸手一抹鏡面讓鏡中的影像自他眼前消散換上另一個黑衣女子的模樣,“我看到的人是忘川,我不知道你看到的人是誰。”
“……”沉默着將目光移向溯源的黑眸,辛未自他眼中看到了白忘川的模樣。溯源即便是望着空無一物的地方,眼中也依然藏了白忘川的影子,洗不掉也抹不去的憐愛和疼惜。
這就是愛麼?溯源愛着那個怨念化身的忘川河女,所以他的眼中藏着她的影子麼?
他似乎看過另一雙這樣的眸子,滿滿承載着笑意和癡戀的眸子,碧綠的如同最美麗的碧玉的眸子。一雙一直看着他的碧眸,總是讓他想要細細凝視裡頭的人影的碧眸,那是……朝歌的…眼睛……
“忘川是一個心靈脆弱的女子,她雖然總是任性的做着讓人頭疼的事情,但是我卻覺得這樣的她很真實,真實到讓我覺得看着她就會感覺自己是完整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有我自己的目的,外面的人都以爲我是一個高風亮節的天神,但是我知道,我的自私比起最貪婪的魔王猶有過之而無不及。”細細的撫觸着鏡中的黑衣女子,溯源坦然而堅定地訴說着辛未一直都無法明白的愛戀,“我想獨佔她眼中所有的注意,我想獨佔她在我懷裡的感覺,我想獨佔她心底那唯一的惟一的地方,我是那樣貪戀她的一切,以至於爲了得到更多願意付出一切,包括我自己。”
爲了看到她的笑容,願意滿足她的所有想法;爲了看到她的身影,願意守候在她身旁;爲了留住她的存在,願意代替她去死。刻骨的愛戀凝成了毒,讓他越陷越深,終於不可自拔。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明知道他對於溯源以外的任何人都是不在意的,爲什麼還要告訴他有關白忘川的事情?
“因爲這份心情需要傾訴,所以我告訴你。”愛着忘川的溯源,有些話是不能告訴那個她的,他藏在心底的這份深沉的感情,需要一個出口來宣泄,“而現在的你,即便不懂我說的心情也沒有關係,因爲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即便你沒有我這樣的不可自拔,也會有類似我的心情。
愛情不是唯一的,但是卻是不可或缺的。遠古的上神是獨立的,因爲獨立所以會覺得寂寞,所以需要驅走寂寞的人。
不管是溯源,還是辛未,都會有需要的人。
“想要…獨佔她眼中的注意麼?”低頭望着自己的雙手,辛未的眼中浮現出一雙美麗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沒有別人,只有他辛未,“原來,我剛纔是在看她……”
因爲沒有比懸在天空的月亮更能夠看清遠方的一切,所以他回到了冷寂的月宮搜尋着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卻突然消失的身影麼?
因爲沒有察覺到自己對朝歌有獨佔的心思,所以茫然地立在樹梢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爲什麼而張望麼?
因爲沒有試過這樣期盼一個人出現,所以他正在嘗試習慣這種感覺麼?
“溯源,你說我是不是變得跟你一樣了?”有些遲疑地問,辛未露出了一抹極淡的笑容,如月般美得如幻似夢。
“辛未,我們本來就是一樣的,我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