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我在等你的選擇,是要放棄還是繼續?”溯源平靜而帶有深意的黑瞳鎖着朝歌,脣邊是一抹優雅而不帶任何感情的微笑,“辛未曾經問過另一個你要不要他,當時的你的答案是不要,那麼現在的你呢?”一個答案就讓辛未選擇了用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他的愛戀,朝歌或許不知道她的答案對辛未意味着什麼,但是和辛未一同走過漫長歲月的他很清楚。辛未他可以接受不一樣的朝歌卻不能接受朝歌的拒絕,那對他而言等同於背棄。
“我要他!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他!從來沒有!”朝歌顫抖着雙手低頭再次將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辛未摟在懷裡緊緊抱住哭叫着,她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了,她說錯了一句話所以她失去了她最愛的人,“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子,我不知道我會對你說出那樣的話!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你,我真得沒有!辛未,只要是你,不管是要到哪裡我都願意不離不棄地陪在你的身邊!我是說真的,我沒有騙你!我沒有!”
醒來啊!快醒來啊!只要你睜開眼睛聽我說話,不管你要我的眼睛還是要我死我都聽你的!我求你了,我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你不要生氣不理我了好麼?我知道你在惱我,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不是想說不要你的話的,我不要我自己都不可能不要你啊!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呢?我怎麼可能呢?
“就算你現在怎麼喊也沒有用的,錯了就是錯了,潮水可以抹去沙灘上的痕跡卻不代表那痕跡不曾出現過,過去了的事情不可能重來,逝去的生命也不可以挽回。”溯源搖搖頭,俊雅的容顏肅穆**,散發着淡淡的白色暖光,“朝歌,他用他的死換回了你的清醒,你的體內流着屬於他永生不死的血,那麼只要這個世界還在你就不會死,等待你的是永恆孤寂的漫長歲月。”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你的世界將不會再有他的存在,你的未來也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傾心相伴。你吞噬了辛未的血液就要和他一樣揹負着辛未身上的宿命,在無盡的歲月裡清醒地看着身邊的一切,即使疲憊亦不能有所懈怠,只能煎熬着自己的心直到世界的終結。
這是辛未留給朝歌的愛亦是辛未留給朝歌的恨,愛讓他生死相許,恨讓他玉石俱焚。他讓她一生都無法忘記自己,而她的一生就是永遠的永遠,直到世界都不存在。
多麼深沉冷酷的深情愛戀啊,即便是爲了愛情受盡折磨苦難的溯源和白忘川亦忍不住感慨輕嘆辛未冷然外表下潛藏的一顆剛烈狂傲的心。他不懂得原諒別人,他從來不會注意到他不在意的人的存在,所以他沒有機會去學習亦從來不需要學習原諒別人——溯源永遠不會背叛他,而他的過去裡只有溯源是他唯一在意的人,在朝歌走進他的生命之前。
“永生不死又能怎麼樣?我不要他的血!我不要他死!”她後悔了,如果辛未愛她的結果就是死去,那麼她寧可他從來不曾愛過她。她不怕他的冷不怕他的淡漠不怕他的無情,她只要能夠陪在他身邊看着他的身影就已經很滿足了,“我要他活着,就算他活着還是生我的氣惱我恨我都無所謂,我只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啊!”
“這就是你的選擇麼?”緩緩走向朝歌,溯源俯視着跪坐在地上的朝歌,語氣清淡,“我聽到你說要他活着,我也聽得到你心裡的悔意和痛楚,但是我還是要你回答我,這就是你的選擇麼?”
是選擇放棄還是繼續?沒有別的答案,兩者只能擇其一。
“是!這就是我的選擇!”
“不會後悔麼?”深墨色的黑髮無風自動,掩住了溯源深邃悠遠的黑眸,看不清他此時的面容只能看到他脣邊上揚的弧度。那一種風華,獨立於塵世不染纖塵,歷盡滄桑洗淨鉛華,是歲月凝練的一種美麗,旁人無法模擬。
“不會!”她答得毫不猶豫,只因爲那一個答案不需要多加思索反覆推磨,早已經刻骨銘心。籠黛曾經也問過她會不會後悔,當時她說無法後悔,現在她說不會後悔。只是這樣有用麼?她選擇不放棄又能如何?辛未有可能回來麼?她說要他活着他就真得會活過來麼?
“會,”淡笑着將手覆在朝歌的頭頂,溯源垂眸道,“他會活過來。”
“你——!”驚異地擡頭,朝歌的眼睛看不清溯源的臉,一種蓬勃的力量由他的手心傳入她的百會漸漸流向她的四肢百骸,“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他會活過來。”睇着朝歌驚喜交加的臉,溯源眸底的鋒芒暗藏,“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因果輪迴環環相扣,擾亂其中的一環就會影響整個輪迴循環進而導致這個世界的崩塌。但是——”
“但是什麼?”快告訴我啊!你說他會活過來,那麼你一定可以讓他活過來的是不是?
“但是我是駕奴生之力的監視者,他是司掌滅之力的執行者,我和他本來就不在輪迴之列。”修長的指一撥,朝歌的身體裡激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聚在溯源手中,如同有生命的物體一般扭動跳躍着最後凝聚成一個金色的光球浮在在他掌中,“朝歌,他會活過來,但是你確定麼?你不是沒有選擇,我可以讓你忘記這裡的一切離開,即使以後你們相遇你們也不會想起發生過的事情。你是你,他是他,天上人間,永不相交。”
“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離開?爲什麼她要忘記?“爲什麼要這樣?”
“我說過,錯了就是錯了,不管這個錯誤是怎樣造成的,過去了的事情不可能重來。他會活過來,但他不會再記得你。”微微嘆息地將掌中的光球拋向空中,溯源再次伸手覆在她的頭上道,“辛未應該有告訴你了,他是不會死的,但是活着的那個他不一定是他……”
“重生是他的本能,他會一直這樣活下去,但是他的記憶裡不會有你的存在,你能忍受得住這樣的結果麼?”縱使再相愛,再見亦是擦肩而過的漠然,朝歌能夠承受得了這樣的結果麼?溯源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即使他清楚忘記對朝歌來說纔是最好的結局,他亦不想替朝歌做選擇的抹去她的記憶。朝歌應該有自己選擇的權力,沒有人也不會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她做這樣的選擇,即便是辛未也不可以。
“你有勇氣面對陌生的他麼?你能做到麼?”放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她說,他會幫她完成,“你要知道即使長了同一張面孔,即使他的身體裡有着同樣的靈魂,他也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辛未。這樣子的他你也要像剛纔你決定的那樣帶着現在的記憶去陪伴着他麼?”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是卻已經不是那個人,你可知道這樣的情況意味着什麼?重生是需要代價的,執行者必須被進一步完化,這是執行者的宿命。
“那麼你呢?”朝歌撥開溯源的手,一雙碧眸直直地望進溯源眼底,不答反問,“同樣的事情在他身上發生了七次,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選擇的麼?”辛未說過的,在執行者的意識裡,監視者一直都是唯一不變的。那麼溯源呢?他是怎麼看待一個個重生的執行者的?他是如何選擇的?作爲辛未唯一的朋友,他是如何選擇的?是把每一個重生的執行者區分開來還是至始至終都認爲只有一個執行者呢?
“……”垂下雙手,溯源一雙黑眸因朝歌的問題沉了下來,白色的衣袂飄然欲飛,竟像是會突然消失一般虛幻不定。
“溯源……”白忘川眉帶憂慮的上前握住他的手,眼底的不安和恐慌緩緩溢出,不知該作何言語。
“你說你可以讓我忘記一切離開他,那麼你呢?你是怎麼做的?”擡頭仰望着溯源,朝歌固執地想要問出一個所以然來。她知道溯源和她不一樣,溯源跟辛未之間的牽絆是從出生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的,但是她依舊想要問。溯源說得對,即使長了同一張面孔,即使身體裡有着同樣的靈魂,辛未也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辛未,那麼面對着這樣陌生的辛未,他又是怎麼做的呢?“你可以抹去我的記憶,那麼你呢?你的記憶由誰來抹去?你的選擇又是什麼?”
“沒有別人……”喃喃開口,溯源避開了朝歌的視線仰首望着高空上的那個圓形的光球,聲細如絲,“朝歌,如果你是要問我到底是怎樣看待一個又一個重生的他的話。那麼我只能告訴你,沒有人會抹去我的記憶……”
“不管執行者是重生了幾次,監視者都不會忘記執行者的一切。監視者不只監視着這個世界的平衡,監視者同時也監視着執行者。”輕輕伸出自己的手讓光球落在自己的手心裡,溯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與他平日裡溫和的氣質大不相同的落寞,“和執行者一樣,監視者也有自己的宿命。不管我願不願意,有些東西我是無法改變的。”
“你知道爲什麼維持平衡的天神需要兩個麼?”
“因爲如果只有一個,沒有人能夠承受得了……”
這就是監視者和執行者的羈絆,他們是共存的,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