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不後悔麼?”愛上一個無心的人,痛苦就相伴而來。

籠黛捧着通透的藍寶石站在天池前,柔聲道:“一旦我將你封入天池,等待你的將會是無盡的黑暗和寂寞,你,可會後悔?”

她覺得的自己很殘忍,卻又無可奈何。

“無法後悔。”輕到沒有重量的聲音迴應着籠黛的提問,朝歌在寶石之中盤坐着,面上帶着淡淡的苦笑“籠黛,我此生絕不可能後悔的就是遇見他。”儘管相處的日子裡都是她纏在他的身旁,對於她來說已經夠了。她能祈求的不多,辛未能給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她知足了。

“他甚至不曾回頭看你最後一眼,”回想自己抓獲到朝歌的那一幕,籠黛不勝唏噓道,“你對他情深一片又如何呢?他連回頭看你一眼都不曾做到……”當**石心腸到令她心寒,朝歌爲何又覺得滿足呢?

“那不是他的錯……”垂下臉去不再看籠黛眼中深深的憐憫,朝歌再擡頭時臉上是一片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籠黛,請讓我在天池裡也可以看到辛未吧,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你——!”籠黛望着困在寶石之中仍舊掛念着冷心無情的那個辛未的朝歌,嘆息聲一聲掩過一聲。

“籠黛,朝歌即便一生困於天池亦無怨無悔,但求你略施仙術,令朝歌天池之下仍能見我所愛之人。”輕輕的笑,朝歌的碧眸閃着柔和的淚光,褐色的長髮不再編成麻花辮子的披散在她的肩上,跟隨着主人的動作匍匐在地上,“我甘心被你封在天池之下,只求你成全朝歌這唯一的請求。”

“縱是情深,奈何緣淺……”憐惜地輕撫那美麗的藍色寶石,籠黛爲朝歌的乞求而動容。神向來不會同情憐惜對立的魔,但是朝歌做到了。即便面對魔王的威脅利誘也不會屈服的高貴聖潔的神,竟爲了一個癡心深情的魔的乞求而退讓,這或許就是唯一能讓天神爲之妥協的東西吧——情。

“好,我答應你!”

“用天界的藍寶石封住你的氣息,用天池的水來困鎖住你的存在,我以我的神力賜予你一面水鏡,讓你尋找你心中所繫之人……”緩緩將手中的寶石沉入天池,籠黛掬水凝結了一面水鏡,將它一併沉入深不見底的天池道,“只要你思念他,你便可以從水鏡中看到他的影像……”

“謝謝你,籠黛。”即便是你將我帶離了辛未的身邊,你願意爲我做到這個地步,我也謝你……

“不要謝我,我並不知道我這麼做是不是對的。”黯然地轉身,籠黛的眉眼染上輕愁。她身爲天帝的女兒,封印一個魔嬰應該是再理所應當的事情。但是,當她真得親手將她封在永不見天日的天池底的時候,心底浮現的愧疚和疑惑令她無法釋懷。

她是神族的公主,她也曾出手殺過很多的惡魔,但是面對這個據說是魔族殺了一千個嬰兒來血祭的魔嬰她卻無法再將她和那些邪惡的魔物聯繫在一起。朝歌身上的氣息很純淨,她的眸子沒有魔的邪氣只有清澈的眸光。她也不曾害過人,她的世界似乎只圍繞着辛未存在,心思單純乾淨得讓她沒有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認出她的真實身份竟是神族公認邪惡無比的魔嬰。

即便是修煉成仙飛昇天界的衆多仙佛亦不曾有朝歌那樣清靈的眼睛,尤其是當那雙眼睛裡盛滿的是滿滿的愛戀的時候,籠黛幾乎可以憑那雙眼睛看到那如夏日朝陽般的光芒,耀眼地令人無法直視。

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可能爲禍人間?

籠黛無法相信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朝歌確確實實是一個魔,她的身體是用一千個嬰兒的血浸泡過的,沾染了死去的嬰兒的怨恨和不甘。

朝歌必須被封印,籠黛知道,爲了追捕朝歌這個逃出的魔嬰天界花費了太多的工夫和精力,她不能放走她。

但是她又憐憫她——所愛之人是無法和自己結合的天神而且並不愛她,朝歌的愛慕只能變成往後無盡歲月中的思念和回憶,陪着她在天池底下直到她死。

上天對待朝歌是不公平的,她相較於下界的人類的心願是那麼渺小,只願能夠常伴於心愛之人身旁別無他求。但她所能夠得到的卻是連這樣卑微的心願都無法達成,只能困守在寶石之中沉入天池,日日捧着水鏡度日。

而她籠黛就是造成她有這樣的悲慘人生的人,她竟然不恨她還要對她說謝謝,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事情?

她毀了朝歌可能擁有的幸福,雖然朝歌的幸福要實現起來是那麼困難。那個人畢竟是無心之人,朝歌與他相守的可能幾乎沒有,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毀掉了朝歌所有的希望。

對待一個這樣傷害自己的人開口說謝謝,她不知道朝歌的心究竟是如何的撕痛,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有多沉痛。

身爲天神,她所能選擇的東西是那麼無奈,擁有無盡的壽命卻無法真正做到讓悲劇消失,她覺得自己枉稱爲神!

神族的公主,天帝的女兒,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不死的傀儡吧!

籠黛自嘲地搖頭,向來自信篤定的心第一次有了動搖,她開始懷疑所謂的天命,她開始質疑所謂的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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