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沉悶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擴散開來，朝歌緊緊地盯着業焰，不肯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
她曾經覺得過去的辛未是這個最世上冷漠無情的人，但如果過去的自己曾經和現在的業焰相處過就會明白辛未的冷其實還不是最能傷人的。重生就像一個熔爐，它把辛未從新鍛鑄，變成了業焰也關閉了他對她的心門。
她無法忘記過去的辛未，但也無法離開現在的業焰。這是她選擇的路，一條明知道坎坷難行心痛難耐依舊不肯回頭停步的路。
這是她從辛未身上學到的東西，也是她甘願走上這條路的原因。辛未曾說過，即使是殘缺的朝歌，他也要。他不管朝歌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也不管朝歌變成什麼樣的人，他只要她是朝歌，他只要她不放開他的手，那麼他就願意接納她，不會有任何遲疑。
在這段感情上，辛未從來都比她要果斷堅決，相較之下她幾乎什麼都不曾爲他做過。
所以她不想再失去自己手裡能夠抓住的哪怕一點點的可能，她決計要纏在他的身邊，不管他是不是厭惡她，不管他是不是不會再愛人，這些都沒有關係的。
他不是辛未了，但是她也不會放開他的手。
有些事情，做一次就已經是極致了，她不可能也不會做第二次。
“現在的你離我真得很遠啊！明明不是什麼天涯海角的距離，明明就只是兩個人的距離而已就已經遠到彷彿無法逾越。明明知道是不一樣的，明明知道是不同的，可當我真正面對你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守着你，想要陪着你，想要將心底那種撕心裂肺的疼徹底遺忘，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出現在你的視線裡，對你微笑。”
溯源說得對，即使還是這張臉，即使還是這個靈魂，即使還是這陣桂花香氣，辛未已經不存在了，存在的這個人是新的執行者，另一個意識。
她是親眼看着辛未從銀桂樹中重生的，新生的他跟以前幾乎一摸一樣，但是感覺卻不同了。
那雙眼睛變得更加冷漠了，即使是溯源也沒有可能讓他的眸子軟化半分，讓人連對視都缺乏勇氣。
她不會錯認這麼一個人，他是和辛未不一樣的人，所以她不會以爲他會像辛未那樣對待她，如果她有這樣的想法，對業焰或者對辛未而言都是一種褻瀆。
“我是真的喜歡你呢，業焰……”不是因爲你是辛未重生的原因，我愛的只是你們相同的靈魂，一樣孤寂且被冰冷禁錮的靈魂，“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啊，真得很喜歡很喜歡你呢……”
“我不怕你的冷漠，我不怕你的無情，我不怕你這一生都是現在這個斷情絕愛的模樣，我只要你肯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我只要你願意讓我呆在離你最近的地方就夠了。”認真而堅定的訴說着自己的愛戀，朝歌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如陽光般溫暖通透的笑容，有着一種叫幸福的味道，“你不要想要拒絕我哦，我不會對你放手的，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冷冷地盯着朝歌臉上綻放的燦爛笑容，業焰仍舊不發一語，幽深的黑眸有着片刻的失焦，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一樣蒼白。
“你怎麼了？”有些慌亂地想要上前去扶住臉色突變的業焰，朝歌有些訝異地望着退避自己的業焰，手僵在半空。
“別碰我！”像是被激怒的睡獅一樣低咆一聲，業焰撫着胸口粗重的喘息着，黑長的髮絲垂落掩住了他臉上有些扭曲的表情，“不然我就殺了你！”
“業焰——！”
“我不是辛未，我也不是業焰，不要再糾纏我！”扭曲的表情讓他俊雅的臉變得猙獰，那雙盛着冰火一樣兩極化的眸子充滿了痛楚和壓抑，像是在天人交戰，“執行者不需要多餘的情緒，情愛也一樣！”
“你——！”一千年以來，朝歌未曾見過眼前這樣狂躁的業焰，他總是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的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千年不變的冰雕。她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突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像是連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切割他的肺部般難受。
“不想死就走開！”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他的前額又浮現出了執行者的印記，無形的風暴已經開始醞釀着爆發的前奏，在他的身邊築起了一道高牆，“滾——！”
“業焰——！”驚惶失措地想要拉近風暴中的他與自己的距離，朝歌的心底有一種恐懼升起，像是會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一樣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哪怕她會因此而傷痕累累亦不能退卻。
“滾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業焰的一揚手就是一道狂亂的氣流拒絕了朝歌的靠近，他不需要她，所以不要她，“我寂寞也好，我空虛也罷，這些都是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我不是辛未，我也不是業焰，你只是上一個我的記憶，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是！”
記憶，只是記憶，記憶就像是一場戲的電影，他也許是戲中的主角，但看着電影的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不會受戲裡的人的影響。儘管這份記憶是真實的，儘管這份記憶曾經發生過，他也不需要爲此負上什麼，他是他，不是戲中人。
“不——！”恐懼凝結，朝歌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爆發開來。明明是那樣嬌小纖細的身體居然硬是擠進了那暴風圈裡，奮力抱住了那個欣長的身影，任憑自己身上的傷痕疊加，直至體無完膚，“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不會！”一個人太苦，她怎忍心？
“朝歌——！”咬牙怒吼，業焰鐵青着一張臉想要推開環保着自己腰身的倔強人兒。黑色的長髮在風中有片刻變化成如火般紅豔的色，向來清冷的眸閃着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一個怒火熾熱，一個殺氣凌然，“放手！”
“不要！”緊緊摟住怒氣瀰漫的業焰，朝歌不因他的怒吼而動搖。她感覺得到熟悉的氣息透過衣料傳來——總是掩在冰冷外表下的溫柔，此時在這樣狂怒的狀態下隱隱透出，“我不會放手！我死也不會放手的！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我不會再失去你第二次！”
“你找死！”眼中的怒意消失，冰冷的殺意取代，火紅的長髮像風中燃燒的烈焰一樣張狂着翻滾騰飛，業焰修長的手已經扣住了朝歌的頸項，只要他一用力就能迅速結束她的生命。
“業焰……”
“不！”同樣的聲音說出不一樣的字句，業焰的冰冷眸子還來不及褪下就換上了怒火洶涌的黑瞳，如火般的長也瞬間轉回黑髮，鬆開了自己扼住朝歌的手，“離我遠點，朝歌！我會殺了你！”
“不！”同樣回了一個“不”字，朝歌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恐懼着不肯放手了，有一種感覺是永遠都不會隨着時間消褪的，“我再也不可能對你放手了，即便我對於你而言只是記憶，我也不會對你放手的！”
“我不想殺你！”壓抑着體內的躁動，業焰用力地掰着她的手指，體表浮動的電雲滋滋作響，那是他控制不了的力量外泄，“你觸動了辛未對你的記憶，那是錯誤的！執行者會消除一切影響他的錯誤！”
重生的執行者不該有辛未這個被取代的意識關於朝歌記憶，那是讓辛未被取代的原因，執行者會自動消除這個錯誤的源頭。
“無論現在的你究竟是哪一個你，無論你是爲了什麼而要我離開，這都不是讓我離開你的理由！”義無反顧地把手臂攏得更緊更重，朝歌不想去管多餘的一切，她愛這個男人，即使是要因此而死去也甘之如飴。誰讓她，要愛上他呢？“你我註定了要如此糾纏不清，不是你挽救我，就是我挽救你！”
“你——！”驚怒的話語戛然而止，屬於業焰清醒的神志已經被取代，未盡的話語沒有人知道是什麼。火紅的髮絲瘋狂地燃燒着，引爆了方纔被壓抑着的力量。
一聲巨響結束了月宮的寂靜清冷，朝歌在最後的一刻依然沒有放開抱緊的手臂，她記得溯源當初問她的問題，也記得自己的回答。
“是要放棄還是繼續？”
“到死我都不會放棄的……”
“不後悔麼？”
“絕不後悔！”
“我明白了……”點頭一笑淡若清風，溯源意味深長的眸光高深莫測，卻帶着絲絲釋然的笑意，“朝歌，決定好了就不要錯過了……”
“嗯！”鄭重其事的頷首，她當時不知道有些東西在她做出選擇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堅持到底。
所以，現在的她終於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