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夢,在開滿了曼珠沙華的地方,紅得妖冶的花,像從人身上留下的血。

“辛未……”無意識地**着,朝歌滿頭是汗地伸手在虛空中摸索,臉上是一片對夢魘的恐懼,如溺水的人一樣想要抓住身邊的浮木,“辛未——!”

“嗯。”微涼的手握住她冰涼的手,白衣冷漠的辛未凝視着她驚懼交加的臉,沒有去管她到底是在睡夢中還是清醒的,只是握着她的手。

“不要!”驚叫一聲從牀上坐起,朝歌失魂般地睜着無神的眼睛,說不出的悲傷梗在喉裡,淚流不止。

“什麼事?”鎖着眉頭,辛未銳利的目光定在她臉上的淚水上,不動聲色地問。

“我…我…我……我不知道……”慌亂地拽緊辛未的衣袖,朝歌臉上的驚色未褪,只添了兩分無助,“我好像夢到了什麼,我…我說不清楚……”

“嗯。”並沒有過多地去問她究竟夢到了什麼,辛未放開了握住她的手改將她整個人單手摟在懷裡,這是溯源教他的。他看過溯源很多次這樣把白忘川抱在懷裡,那是安慰的動作,只可惜他做不到溯源那樣的輕柔憐惜。所以他在學,嘗試着跟朝歌的身體接觸而不至於被她抱住的時候身體僵硬,化解他生硬的動作和不自然。

溯源說他學得會很快,因爲只要他走了第一步,朝歌就會教他第二步該怎麼做。

而他,似乎在期待着。

“對不起……”嚶嚶低泣着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朝歌手腳冰涼地蜷縮在他懷裡,餘悸未消地顫抖,“我…我是真得想不起來了…”

“嗯。”照樣地低應了一個單字,辛未揪緊眉頭地望着自己另一隻僵在半空的手,不知道是放下好還是繼續僵持着比較好。他很不習慣,真得很不習慣。

“你生氣了麼?”像是察覺到他的氣息有些怪異,朝歌噙着淚眼伸手去撫摸他的臉,探到了他皺得極深的眉頭,“如果你不高興要告訴我,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你不告訴我的話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生氣。”

“沒有。”悶悶地低頭,辛未最後選擇了用那隻手替她抹掉她的眼淚,因爲他看了不舒服。

溯源說得很對,朝歌會教他第二步該怎麼做,因爲他現在就在做着以前他不曾做過的事情。

總有一種感覺,他像是陷入了一個陷阱,但他不覺得憤怒,因爲那個陷阱是她。

“那就好。”微笑着摟住他的脖子,朝歌感覺到他的身體還是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隨後便放鬆了下來。辛未真得是一個很不習慣和人過於接近的人,但是他現在卻願意接觸她也放任她這樣親近他,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無言地任由她窩在自己懷裡,辛未不曾察覺她的心思,淡雅的桂花香氣瀰漫,香而不膩。

“辛未,對不起,我一定吵到你休息了是不是?”辛未總是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身旁,然後安靜地坐在一邊,直到她發覺然後主動跟他打招呼。所以,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去休息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快要醒來的時間,辛未不說她也沒問,“你好像沒什麼精神。”

“不是你,”不存在什麼有沒有精神,他一直都是這樣子的,除了想睡的時候進入休眠,其他時候都是清醒的,“我本來就是這樣。”反倒是她,自從出了魔族的地牢就整天昏昏欲睡,詭異得很。

“是麼?我睡醒那麼多次你都在旁邊,好像沒有去休息的樣子。”是因爲在擔心她麼?因爲神魔兩族都想要抓她回去,所以在擔心麼?

“我以前睡了很久。”是啊,一覺就睡過了遠古的洪荒時代,醒來的時候溯源已經甦醒了很久了。

“爲什麼說以前?現在的你不睡麼?”

“嗯,”大多數時候都是清醒的,真得休眠也並不是因爲需要休息,而是自己封閉自己的意識而已,“我已經忘記了我睡過多久了。”

“那麼你不需要履行你的職責麼?天神都是掌管人間事物的神只,你不也是天神麼?你要司掌的是什麼?”好奇地眨眼,朝歌一直都不知道辛未究竟是什麼樣的天神,他的身份和過去對於她而言都是神秘莫測的。

“……”沉默着蹙眉,辛未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許久才重新開口道,“執行者。”

“咦?”

“如果溯源是駕馭生之力的監視者,那麼我就是司掌滅之力的執行者。我生來就是爲了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跟溯源一樣。”這就是他和溯源的牽絆,彼此牽制又彼此依存,只爲了一陰一陽的平衡,“他的能力是修復,我的能力是毀滅。”是同源的力量卻是截然不同的屬性,他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緒才能平抑體內的毀滅之力。

“爲什麼?爲什麼是你和他?”

“不爲什麼,這就是我的職責。”

“那,你會死麼?”

“不會。”

“一直活着?”

“活着的不一定是我。”

“嗯?”

“元神不滅,但是意識卻不一定是我。”

“爲什麼?”

“因爲司掌滅之力的人,必須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而他,是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存在時間最長的那一個意識,也是活得最長的那個意識體,“在我之前曾出現過七個意識,我是他們的完化,執行者的第八個意識體。”

“所以,你叫辛未?”承載了過去的記憶,去除了多餘的情緒,留下來的就是現在的辛未?“如果你現在的意識消失了,再出現的那個人就不再是你?”而是壬申?或者是癸己?

“仍舊是我,但是屬於我的缺陷將會被彌補,重新生出另一個我來取代現在的我。”就像電腦升級一樣,同一個軟件換了不同的版本,功能將會更加完善,但過去的一些東西就會被刪除,只剩下需要的那部分。

這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完美的意識體是執行者的缺陷,必須進一步完化。

“那溯源呢?”辛未是這樣子,那麼另一個監視者會是怎麼樣的?

“他是唯一的。”一語帶過,辛未已經點出了所有的重點,無復多言。

不管執行者的意識是哪一個,出現在他們記憶中的溯源都是同一個人,唯一的監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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