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溯源說的沒錯呢。要是真讓我代替他去了，這師父也真是換我來做了……
原因無他，只因爲我的師父很喜歡在路邊撿徒弟回來呢。一千年前在人間把我撿回來，一千年後他在陰間把第二個弟子也給撿了回來。唉，不得不說，我的師父似乎偏愛天界以外的衆生。從過去到現在，不知有多少仙人慾拜入他的門下他都不願，脖子硬的跟什麼似的不管別人怎麼求就是不肯點頭，擺明了就是堅決不考慮收仙人做弟子。天界衆神對此頗有微詞，但溯源對於天界來說實在是一個再特殊不過的存在，所以即使他們當真對他這樣的做法有所不滿也無可奈何。
雖然我搞不懂溯源的擇徒標準啦，不過既然溯源看中意了，那麼我也就沒有什麼必要去弄明白他爲什麼會特地去陰間撿一個徒弟回來啦。只是，這個我應該稱爲師妹的女子，我並不喜歡她。
雖然我很確定我沒有見過她，以前和她也沒有過什麼過節，但我就是不喜歡她，沒有由來的討厭她。這一點我沒有瞞過溯源，自然也沒有去瞞她。我在溯源面前一向懶得扮演衆神面前的清雅幻神，但是隻要我的師妹柔然在場，我的面具就會自動地套上我的臉飾演起那個只留給外人看的角色。溯源清楚我的脾性，自然明白我對柔然是不喜愛的。而柔然，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她的觀察力確實夠好。我的僞裝在天界多年早已被磨練的爐火純青，睜眼說瞎話已經是習慣，表面功夫更是做到讓我覺得我自己是聖人的地步。然則，她卻依舊看穿了我溫和外表下的真實情緒，也看穿了我對她的真實想法。
甚至有時候我認爲，她的眼神過於清亮，在她的眼底反映的是一個和溯源眼底一樣的我。
一個完全沒有任何掩飾的我，那樣**裸的我，那樣簡單的我……
那感覺就好像她已經在暗處觀察了我許久許久一樣，她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哪怕我只是狀似無意地瞥她一眼，她都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察覺到。
這種感覺很糟糕，所以我儘量不會和她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即使我去見溯源，我也會盡量挑她不在的時候避開她。用溯源的話來說，要同時見到我和她在一起出現實在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要不是他是我師父，估計我爲了避開她乾脆連他那裡也懶得去了。
柔然是一個悟性很高的女子，溯源說她天分極高，教她的術法一點就通。而他教她的所有術法之中，她的幻術和封禁之術學得最好。尤其是幻術，她學的和我不分上下。
雖然溯源也說以她的資質她比較適合修習封禁之術，但是她的幻術居然能夠修煉到跟我媲美的程度確實很不簡單。要知道我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在幻術這一塊上面，即使是教我幻術的溯源他也承認在幻術這一塊上面，我自認第二沒有人能夠認第一。但柔然做到了，她在修習封禁之術的同時兼修幻術居然也能把幻術修煉得如此精通，也算是奇才一個。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人能夠在幻術上和我平分秋色，我也從來不知道那個我所不喜愛的師妹居然就有這樣的本事，然而我更加不知道的是——是什麼促成了她那麼努力地修習幻術，甚至致力追求幻術的巔峰。
我從來都是在溯源口中聽到有關於柔然的一切，對於我來說她就只是我師父溯源的另一個弟子而已。我不喜愛她，我總是下意識地避開她的存在，要是沒有溯源，我可能根本就不會在意柔然這個人。我從不問也從來不去想，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可能知道。
而改變這些的，只是溯源的一個決定而已。
陰間的輪迴之路上有一條忘川河，過去它只是一條小溪，現在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成了一條橫在輪迴之路上的大河。陰間的魂魄要去輪迴就必須經過這一條忘川河，可這河的水勢本就很急，到了現今更是時常暴漲，阻斷輪迴必經之路。陰間的十殿閻王尋了很多方法都無法平息忘川河患，最後只能齊齊登門拜訪了溯源，期望望他能夠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而溯源當然是數千年如一日的好說話，問也不問一下便應承了下來了。
我爲此在溯源面前又發了一頓脾氣，也不管當時柔然是不是在場，我抓着溯源的肩膀就那樣大吼出聲。我氣他再一次撇下了我不跟我商量就答應了那樣的事。忘川河的出現地府裡查不出緣由，忘川河的河患該如何解決地府亦無前例可循，我不懂他究竟是有什麼樣的心思來接下這樣的麻煩。十殿閻王所有能用的方法都試過了，忘川河依舊是忘川河，它就像是切除不了的毒瘤一樣粘附在那片土地上狂嘯。無論是神佛亦或是魔鬼在那忘川河水之前都沒有他叫囂的資本，而溯源居然要替十殿閻王解決這樣的問題，你說我該是怎樣的心情呢？
我像處於暴怒和飢餓的邊緣的獅子一樣用盡所有的力氣去嘶吼，結果只是換來溯源的一聲輕嘆。
他說：“我非去不可。”
那般溫柔的聲音，他說的話卻是那般殘忍。
“清兒，你不必隨我去。”
不需要其他更鋒利的東西，我的心已經被片片凌遲了。
那般不可承受的痛。
溯源走了，我被留了下來。
這是第一次他離開，我站在原地看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我怔在原地許久，點點猩紅纔將我的視線從已經沒有他的影子的虛空中抽回。垂下眼眸定睛去看才知道原來那刺目的顏色源自我發狠地掐着自己的手，但我卻不覺得痛。一切都好像是中了幻術一樣沒有知覺。所有的熱度都像是有意識般跟隨着我心中的那個優雅不凡的天神離開了，我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殘留。
彷彿，那個人帶走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我所有的感官知覺。
偌大的天地我竟覺得空洞的可怕，不管是我熟悉的還是我不熟悉的，通通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除卻柔然，因爲她是溯源的另一個弟子，沒有被溯源留下的另一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