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覺得太瘋狂了吧?罷了,明天你就去取了埋藏的財寶,找條路回倭國去吧!”林五郎的表現倒是在葉麻的意料之中,搶劫沿海的郡縣軍民是一回事,掘當今大明開國太祖的陵墓就又是一回事了。即使用膝蓋想也會知道大明天子會何等暴怒,他可不像京都御裡的那位天皇那麼無力。
葉麻站起身來,正準備出去,卻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了,回頭卻看到林五郎看着自己,眼中閃着異樣的光彩。
“有什麼事情嗎?”
“回答我一個問題!”
“問題?什麼問題?”
“你方纔說要掘明國皇帝的祖墳,總有一個原因吧?”
“原因?”葉麻看了看林五郎:“這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林五郎急道:“這可是擁有四百國的明國天子呀,若是觸怒了他只有死路一條,你要這麼做肯定是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了。請告訴我這麼做的原因!”
葉麻本想拒絕,但看着林五郎急切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動。正如林五郎所說的,自己這次去南京若是輸了多半是死,若是成了更是死路一條。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爲何不在臨死之前將自己胸中沉積依舊的那些事情講述一遍呢?至少將來人還有可能從這個倭人的後代口中知道葉麻不是個喪心病狂的無君無父之徒。
“既然你一定要聽,那我就說說吧!”葉麻甩開衣袖,盤膝坐下:“林五郎,你知道嗎?我與你不同,生來便是一個農民?”
“你是一個農民?”林五郎大吃了一驚,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下葉麻:“那你一定家中有很多田地,有很多奴僕,至少是個村長吧?”
“呵呵呵!”葉麻笑了起來:“你又在說笑了,我家裡一共才只有半畝菜園,哪有什麼田地,奴僕?不要說我,我父親,我祖父,曾祖父也都是窮人,更不要說村長了!”
“這,這怎麼可能?那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願意跟隨你?”林五郎問道,對於出身於國人衆家庭的他來說,像葉麻這樣擁有數千之衆、百餘條船隻的海盜大頭目,要麼是出身於世代武士之家的貴種,要麼就是擁有巨大財富勢力的土豪,或者兼而有之,一個出身於社會底層的窮苦農民哪怕是做強盜,也不可能身居高位。
“這又有什麼不可能的?”葉麻當了海盜後,對這些倭人瞭解頗多,知道林五郎如此驚訝的原因,笑道:“我們明國人並沒有像你們那樣看重門第,尤其是海賊衆,我從賊之後,考慮事情比旁人周密有些,處事也公允,願意爲旁人考慮,時日久了,願意跟隨我的人便多了起來。”
“原來如此!”林五郎點了點頭,他在海賊中也有聽說過羣賊的名聲,徐海善戰,跟隨他能夠得到最多的財物;而葉麻多謀,雖然分給部下的財物不及徐海多,但處事公允,也有許多人願意跟隨他。
“那你爲何要做這件事情?你明明知道這會引來大禍的!”
葉麻沒有回答林五郎的提問,反而問道:“你可知道我爲何做海賊的嗎?”
“爲何?”
“我方纔說過,從賊之前我是個農民,雖然家中只有一間茅草屋,半畝菜地。但我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好莊稼把式,犁地、插秧、割稻、打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除此之外,我還有個本事:就是識得水性土性,無論是開渠挖井,只需看上幾眼,挖幾處地裡的泥土揉捏幾下,便能算出所要挖的深度,要修堤壩的高度厚度,所需的工數。農閒時便幫人打進、修屋,做些散工也能掙些錢,也能養活家人,雖然辛苦了些,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是苦也甜。”葉麻一邊說話,臉上卻露出淡淡的笑容,顯然他已經沉浸在了幸福的回憶之中了。
“那後來呢?”
“後來?”葉麻臉上肌肉突然一陣抽搐,方纔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爲可怕的表情,就好像擇人而噬的猛獸:“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在同村裡有一位舉人老爺,我便是佃他家的地過活的。每年從年頭忙到年尾,手腳不停,打下的穀子十成倒有六成要送到他的倉裡去,剩下的只夠吃半年多一點,不夠的只能靠我那半畝菜園和出外打零工。可以說那半畝菜園就是我家的命根子。那位舉人老爺新討了個姨娘,想要把我家那半畝菜園並過去,好給那姨娘起個小樓。我自然不能答應他,結果他一條鐵鏈便把我鎖了去,先是打了二十大板,然後關在黑牢裡,硬要我家裡把菜園交出去才放我出來。我老母被氣死,妻子回了孃家,孩子也驚嚇而死,我一怒之下便去當了海賊!”
“這個不對吧?”林五郎有些疑惑的問道:“與你有仇的明明是那個舉人老爺,你爲什麼要去掘大明天子祖宗的墓?”
“那個舉人老爺的仇我早就報了!”葉麻冷笑了一聲:“林五郎,可是後來我成了海賊首領,發現手下像我這樣遭遇的人很多很多。爲什麼我們一年到頭手腳不停,忙碌終日,卻難求一飽;而那些老爺們悠閒度日,卻是谷滿倉、金滿房、綾羅綢緞穿身上,高梁大屋住裡頭呢?”
“這個——!”林五郎被葉麻這番話給問住了,想了一會兒苦笑道:“你們明國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不過這應該是神佛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