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是福建,奉賢是奉賢。再說了,時間也不一樣啊。晚點怎麼了,船上那有個準的,指不定是路上遇到什麼事情了!”
兩人的爭得不可開交,最後那周老爺一頓足,喝道:“陳老爺我不和你爭了,徐相公,您覺得這海剛峰是個好相與的嗎?”
“啊?”徐渭擡起頭,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剛纔坐在一旁,手中拿着茶杯,腦子裡卻在想着不久前接到周可成信裡寫的內容,根本沒注意到旁人的爭論。
“徐相公!”那陳姓縉紳笑道:“我與周老爺爲了新縣令的事情爭了起來,他說新縣令是個不好相與的,我說就算是再怎麼不好相與,來到奉賢看到這般境地,徐相公這等賢人,也會變得好相與起來。”
“呵呵!”徐渭打了個哈哈,笑道:“新縣令乃是朝廷命官,即便真的不好相與,我等作爲縣中百姓也是要相讓一二的啦!至於在下,不過是恰逢其會,奉賢能有今日,也是多位老爺們鼎力相助的結果嘛!”
亭中衆人正說話間,一名衙役卻狂奔而來,進了亭子道:“列位老爺相公,到了,到了!”
“什麼到了?有話停下來慢慢說!”陳姓縉紳認出這衙役乃是留守縣衙的,問道:“衙門出什麼事了!”
“大老爺到了!”那衙役喘了幾口粗氣,答道:“大老爺到了,已經在縣衙了!”
“海縣令到縣衙了?我們這裡怎麼沒看到?”
“他乘小船着青衣在縣城門口附近上了岸,然後就直接到了衙門!”
“這倒是奇了!”陳姓縉紳一拍大腿:“他既然是坐船過來了的,肯定看到我們在這裡了,爲何避過我們直接進城?”
“所以我說這海剛峰是個脾氣怪異的,以後麻煩事還多着呢!”周姓縉紳大聲喊道,也不知道是因爲沮喪還是因爲自己猜對了而得意。
“既然是縣令老爺到了,那我等就進城拜會就是了,千萬莫要失了禮數!”徐渭笑道。
“不必了!”衙役趕忙伸手攔住衆人:“大老爺說了,他剛到奉賢,事務繁多,不見外人,只見徐相公一人!”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齊刷刷的聚集到了徐渭身上,徐渭搖了兩下摺扇,突然笑了起來:“想不到大老爺竟然這麼看重徐某,也罷,那隻好先向各位告辭了!”說罷他向衆人行了個團揖,出了接官亭上了轎子,向縣城而去。
“周老爺,您覺得新來的大老爺這是要幹嘛?”一個縉紳低聲向那周姓縉紳問道。
“不知道!”周姓縉紳搖了搖頭:“不過應該不是啥好事,這海剛峰不是好相與的,徐相公這次有麻煩了!”
亭中衆人齊刷刷的點頭。
縣衙。
海瑞坐在花廳的靠椅上,陽光隔着簾子,射進屋內,留下一片光影。他雙目微閉,呼吸均勻,臉上神色淡淡的,站在一旁的海富完全看不出主人的心思,他很清楚主人正在修習那養氣的功夫。
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海富意識到客人來了,還沒等他低聲提醒,便看到海瑞睜開了雙眼,微微的點了點頭,他趕忙走到門旁,輕巧的撩起門簾,恰好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士人來到門口,躬身行禮道:“山陰徐文長拜見老父母!”
“罷了,徐先生免禮!”海瑞微微欠了欠身體,示意對方在右手邊的座椅坐下,又上了茶,便開門見山的問道:“徐先生,你可知道今日爲何海某要見你嗎?”
“學生不知!”
“無他,我路上曾經從船老大口中聽說奉賢能有今日,都要多虧了你這位小徐相公,我問他既然有小徐相公,那可有大徐相公,老徐相公?他說老徐相公便是徐階徐大人。所以本官便有些好奇,爲何那百姓將徐先生與徐大人相比呢?”
“呵呵呵!”徐渭笑了起來:“想必是學生恰巧與徐大人都姓徐罷了,小民妄言,老父母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這句話本官卻不敢苟同!”海瑞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天之心,民之口。百姓之言雖多粗陋,卻有其諸地。若是徐先生你未曾做出一些事情來,奉賢姓徐之人多得是,百姓又怎麼會將你而不是其他姓徐的與那徐大人比呢?”
徐渭看了看海瑞,想起過去曾經聽說的關於這位大人的軼事,微微一笑:“老父母,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在下說的再多又哪裡及得上您親眼目睹呢?”
“百聞不如一見?好!”海瑞笑了起來:“來人,把我箱籠中那個木盒拿來!”
“是,老爺!”海富雙手捧着一個木盒上來,海瑞打開木盒,取出一疊書信來,往徐渭面前一推:“徐先生,你看看這些書信!”
徐渭皺了皺眉頭,拿起最上面一封書信,發現這是副封(明代文人之間寫信,分爲正封和副封,往往正封裡面只有幾句程序性的問好,重要內容都在副封裡,副封通常沒有落款),內容卻是向海瑞告蘭芳社的狀,看信中口吻應該是江南的士紳;他又翻了幾封信箋,內容大同小異,基本都是對蘭芳社在江南所作所爲的攻擊,看到這裡,徐渭心中已經明白了,將信放回原處,閉口不言。
“徐先生,你對這些信如何看?”
“縣尊,其實在下過去也曾經聽說過關於您的一些傳言!”
海瑞一愣,旋即笑了起來:“那傳言說的如何?”
“若是按照傳言中所說,老父母是位不通人情,沽名釣譽的怪人!”
“哦!”海瑞也不着惱:“那你今日見了我,覺得如何呢?”
“時間太短,學生一時間也說不出個什麼來,不過看縣尊的樣子,是想在奉賢做出一番事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