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伯仁趕忙解下那日向國光,雙手奉上。那胡姓男子接過刀來,掂量了兩下,拔出刀來,燭光照在刀刃上,折射之光奪人雙眼,不由得讚道:“果然是千金不易的寶刀,吳公子,那位周先生好生慷慨,當世孟嘗也不過如此了!”
“呵呵!”吳伯仁笑道:“周先生當時說這刀便是我的潤筆,千載之後,他也能因爲此書而不朽矣!”
“好氣魄,好見識!”胡姓男子聞言雙目一亮:“這位周先生是何等人,能有這般見識?”
“其實這刀也有一個來歷!”吳伯仁便將周可成幫助倭人酋邦王子復國,獲得寶刀相贈之事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那胡姓男子聽得津津有味,最後笑道:“這麼說來,那位周先生當真是天下少有的奇男子,吳公子能夠遇上他,也是上世的緣分。”說到這裡,他臉色一整:“吳公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應允!”
“胡先生請講!”
“你方纔說樓下那名倭人善使長劍。我久聞倭人劍術兇狠,當者披靡,我大明王師屢敗於此,卻未曾親眼目睹,可否請貴僕演練一二,讓我等開開眼界?”
“任憑胡先生差遣!”吳伯仁已經猜出了幾分此人的身份,不敢怠慢,立刻讓人叫倭人隨從上來,對其吩咐道:“平佐,這幾位大人想要看你的劍術,你挑精要的演練幾式給他們看看!”
“哈依!”那武士應了一聲,站到一旁,奴僕們趕忙將樓上座椅挪開,空出一塊三四丈見方的空地來。那武士雙足前後展開,拔刀舉過頭頂,固然大喝一聲,一個跳步上前一刀斬落,然後收刀入鞘,向吳伯仁鞠了一躬,站到一旁去了。圍觀衆人本以爲會看出不少花樣來,不想這麼兩下就結束了,不禁有些失望。
“吳公子!”那會首皺着眉頭問道:“難道這就是倭人劍術中的精要?”
“不錯,這是一刀流的切落,算得上是倭國劍術中的精髓了!”吳伯仁笑道。
“可,可是我看就是一刀當頭砍下,也看不出什麼躲閃花樣來呀,這,這倭國的劍術好像也沒有什麼厲害吧?”會首問道,這個問題倒是說出了衆人的心聲,不少人紛紛點頭應和,就連那胡姓男子也微微點頭。
“依老夫看,所謂的切落應該是說同時撥開敵人的兵刃和斬殺對手吧?”這時有人插口道,吳伯仁轉過頭去,看到一個麻衣老者坐在對面,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趕忙笑道:“這位老丈,在下泉州吳伯仁,不知上下如何稱呼?”
“蘇州唐順之!”
“原來是唐先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明明不是新安人,能夠坐在這裡必然有其原因,而且方纔滿桌的人恐怕只有他一個看出門道來了:“唐先生說的不錯,以在下所見,這倭人的劍術精髓簡而言之,就是以攻代守!”
“如何說?”那胡姓男子問道。
“請替我取兩支竹棍來!”吳伯仁吩咐了一聲:“請讓我與手下爲諸位演示一番!”
“快,替吳公子取兩支竹棍來,快!”會首趕忙吩咐,不一會兒家僕便送了兩根竹棍上來,吳伯仁拔刀修整的如倭刀一般長短,拿了一根給平佐,吩咐了兩句。兩人相對而立,各自舉刀過頭頂,吳伯仁一邊演示一邊解說道:“諸位,這倭刀乃是雙手刀,好處就是力大勢猛,快如閃電,壞處就是沒有辦法持盾牌保護自己。而戰陣之上,相對而立,全力出手,誰先斬殺對手,誰就能取勝。而人身體之要害,便是從頂門到下陰的中軸線上,而且兩人對立,中軸線之間的距離最短,對方無論如何攻來,只需當面一刀斬落,就能先斬殺對手。”
胡姓男子問道:“那若是對方也是這般當面一刀斬來呢?”
吳伯仁微微一笑:“胡先生請看!”說罷他向對面的平佐喝了一聲,雙方皆是當面一刀斬落,但是這次速度卻是慢了很多,桌上衆人看的清楚,兩根竹棍在空中相碰,那平佐的竹棍被碰開中線,擦着吳伯仁的右肩膀滑落,而吳伯仁的竹棍卻依舊沿着中線落下,正好斬在對方脖子上,若是他手中的是鋼刀而非竹棍,已經是一刀斃命。
“好一個一刀流,好一個切落!”唐順之最先看出門道來,不由得搖頭嘆道:“無論是什麼過來,都是一刀斬下。”
那胡姓男子問道:“可,可是我看吳公子方纔也是頗爲兇險,貴僕那一刀若是偏過來少許,就是兩敗俱傷了,爲何不閃避?”
“不能避,避了就是死!”不等吳伯仁開口回答,唐順之接口道:“這倭人劍術的精髓就是搶中線,強者生,弱者死,當者立判,絕對沒有含糊的。你若是有了避讓的心思,手上肯定會慢上一點,只要中線被奪了去,只會死的更快。人躲得再快,難道有手腕快不成?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創出這劍術的倭人也是大智大慧之人,其劍術與兵法暗合呀!”
“原來如此!”那胡姓男子也明白了過來:“難怪兵將都說倭人劍術招數不多,但卻十分凜冽,當者必死,難以抵擋。”
“殺人的招數又何須多呢?”唐順之冷笑了一聲:“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這麼幾個招數,那些倭人肯定是日夜習練,出手時早已練得精熟無比,戰場上迎頭一刀斬下,等你反應過來,早就身首異處了!”
胡姓男子聽到這裡,上下打量起唐順之來,笑道:“唐先生,若是按你這般說,這倭人劍術如此凜冽,莫非當世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