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神佛,便是朱家皇帝安排的!”葉麻冷笑了一聲:“農夫春耕秋收,辛辛苦苦一年到頭打了穀子,新米還沒入口,就得先把皇糧國稅交了;若是晚了半步,便是衙門的差役上門催比,鐵鏈棍棒,如狼似虎,不但要繳納錢糧,還要給他們草鞋錢、酒錢,少了半分便一索拖到衙門,棍棒伺候;而他們只要有個功名在身,不但自家的錢糧不交,就連親戚族人也託庇在門下,也不交錢糧了。不光如此,勞役差役,也都是落到我們頭上,若有爭端,不問是非曲直,二寸寬的條子往衙門裡面一送,吃虧的便是別人。這般下來,那些縉紳老爺們如何不富,我等農夫又如何不窮苦?而這規矩又是誰定的?不是那朱家皇帝又是誰?我掘他的祖墳,不是爲我一人報仇雪恨,而是爲了天下所有受苦的種田人報仇雪恨!”
林五郎聽了葉麻這番話,不由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這反應倒也在葉麻的意料之中,冷笑了一聲:“既然你也都知道了,便帶着你的人走吧,你是倭人,這些事情本就與你無關,無需白白搭上自家的性命!”
“誰說我要走?”林五郎笑道。
“你聽我說了這麼多,難道還不明白這有多危險?”葉麻皺了皺眉頭:“你莫要以爲贏了幾仗便小瞧了大明,這些不過是些鄉兵罷了,平日裡也就捕捉幾個盜賊而已,做不得數。大明的精銳是在京師和九邊重鎮,若是天子祖墳被燒,必然震怒,就算你是倭人,摻和進來也必然九死一生。”
“哈哈哈哈!”林五郎突然大笑起來:“葉首領,我跨海而來,這條性命就已經沒當是自己的了。大明皇帝再怎麼厲害,也只能殺我一次吧?我來大明就是爲了求財,與其去搶百姓,不如去搶天子的祖墳,裡面的財寶只會更多;即便不成,我林五郎也至少可以留下後世的武名。既然如此,那又爲何要走呢?”
葉麻看着林五郎,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旋即又化爲了然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說了,若是這次能逃出生天,我們就一同去海外,找一個大明天子找不到的地方,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好!”
南京,舊院。
“老爺,力道還要重一點嗎?”崔嫩柔聲問道。
清爽的晨光透過鑲嵌在窗戶上的雲母薄片照射而下,陣陣微風自外面的院子輕柔的吹拂進來,攜帶者庭院裡的花果香氣。誠意伯劉瑜愜意的挪動了一下身體,微微點了點頭,會意的崔嫩手上又加了兩分力道,用力的替劉瑜按摩起肩膀來。
“老爺!”崔嫩一邊用力替劉瑜按摩肩膀,一邊柔聲道:“您還記得香二孃嗎?”
“香二孃?”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劉瑜突然清醒了過來,問道:“便是這條街上唱的一口好曲子的那個?她現在怎樣了?”
“還有哪個?是妾身的好姐妹!”崔嫩啐了一口:“原來老爺看上二孃了?那還來妾身這裡作甚?”
“哪有,呵呵呵!”劉瑜乾笑了兩聲,翻過身來伸手撫摸了一下崔嫩的臉頰:“那香二孃哪有嫩兒俊俏了,我也就是你提到她纔想起來了,怎麼了?”
崔嫩裝作吃醋的樣子,使了一陣小性子,才冷笑道:“那香二孃好命的很,已經有人替她贖身了,哪像我這等苦命人,還在這行院裡讓人欺負,沒個着落!”
劉瑜笑了笑,心下卻已經明白了崔嫩的心思,這小娘皮已經快十八了,這在古代妓女中已經算是暮年,要爲自己考慮後路了,顯然對方是想借着香二孃這個由頭來逼自己納她入府。明白了崔嫩的心思,劉瑜懶洋洋的打了個哈切:“哦?是誰替二孃贖的身,要花好大一筆銀子吧?”
“你們這些臭男人,沒得手的時候嘴巴都甜的如蜜,什麼情呀愛呀,小心肝要命的不離口,但得手了便換了一副嘴臉!”崔嫩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好了,好了!”劉瑜抓住崔嫩的小手,笑道:“嫩兒你的心思我豈不明白?我肯定會給你一個下場的,只是眼下倭亂戰事緊,我又擔着提督留都軍務的差使,若是納一房小妾,被御史臺那些烏鴉參上一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你放心,等戰事緩一點,我立刻納你入門。”
“真的?”崔嫩轉嗔爲喜,在劉瑜臉頰上親了一下,笑道:“不過話說回來,老爺,您明明擔着那麼大的差使,還有時間來我這裡,你就不怕那倭寇打到南京城來?”
“哈哈哈哈!”劉瑜笑着坐起身來,將崔嫩摟入懷中:“小東西你懂得什麼,這南京城可是太祖爺修起來的,且不說城內外各色諸軍加起來有好幾萬人,光是這環繞的石頭城牆,依山臨水,便是沒有一個兵,那幾個倭寇也打不進來。俺這也就是擔個空頭差使罷了,再說了,那張經在東南帶兵平倭,要是平到南京城下來了,不用我開口,朝廷就摘了他的烏紗去,他可比我擔心多了!”
“這倒是,南京的城牆倒是高的很!”崔嫩笑道:“不過既然是這樣,你幹嘛又怕御史老爺他們參你呢?”
“廢話,這大明有幾個人不怕那些烏鴉?”劉瑜笑道:“這麼說吧,有些事情你可以做的,但千萬不能大張旗鼓的做。我好不容易纔回覆了爵位,擔了這個差使,可不能讓他們捅了去,又去當那個空頭伯爵,那可沒意思得很!對了,我方纔問你誰替香二孃贖身,你還沒答我呢!”
“感情您還是忘不了那香二孃!”崔嫩笑道:“也罷,我便告訴您,免得老爺你想得慌。您知道休寧會館的那個劉會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