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羽茂高玄聽到馬叫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回過頭,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破口大罵。只見源平太已經丟下藤牌,雙手揮舞着兩柄太刀,像一陣龍捲風般衝進敵陣,將他背後的馬匹和輜重棄之不顧。只見他左劈右砍,切菜似的掀翻對手。在他的身後亂成一團,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世界一片混沌。利箭飛過他的耳際,在石頭上彈開,羽茂高玄下意識的找到了對手,一個拿着藤弓的野武士,他立即還以顏色,一箭射穿了對方的鎖骨。那個野武士慘叫着丟下藤弓,向後退去。其他的襲擊者看到首領受創,也紛紛向後退去。
惡黨們就好像潮水,來的快去的更快。羽茂高玄環顧四周,敵人不是被殺就已經逃走,總之戰鬥在他還沒完全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結束,到處是傷員,發出慘叫和呻吟聲。他放開弓弦,鬆了口氣。
“大人,您的弓術也真不賴呀!”源平太將羽茂高玄剛剛射出去兩支箭遞了回來。
“我的命令是守住自己的位置!”羽茂高玄冷笑道:“如果下一次你再這樣,下一箭就射穿你的喉嚨!”
“一羣惡黨而已,我會記住的,大人!”源平太滿不在乎的點了點頭。他走到一具屍體旁,開始搜索戰利品,最後發現這是一場徒勞。這些惡黨窮的可憐,僅有的幾把刀劍都鏽的厲害,怪不得他們倒下了十二個,而羽茂高玄這邊只死了一個,還有兩個輕傷。
“把屍體都丟到路邊去,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敵人隨時可能回來!”羽茂高玄厲聲下令道。衆人收拾了一會,便迅速的離開了戰場,沒有走多遠,身後就傳來了野獸的吼叫聲,顯然最早的一批客人已經到了。那嚮導的臉色愈加慘白,源平太湊到他身邊低聲道:“那麼點肯定不夠吃,如果我們不能在天黑前走完這段山路的話,那些傢伙們說不定還能吃上第二頓!”
兩天後。
“你說你們是堺天王寺屋的商人?”越智宗武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只見他們個個衣衫襤褸,不少人的身上都有傷,顯然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你們不應該這個時候來的,眼下大和國到處在打仗,這條山路的安全也不比從前,到處都是惡黨和強盜,更何況你才這麼幾個人!”
“越智大人,我們的確是嚐到了慘痛的教訓!”羽茂高玄嘆了口氣:“惡黨日夜都騷擾我們,我們第一次損失了一個人,後來又死了兩個,還有兩個受了傷,當你們接近的時候,我還以爲已經完蛋了!您看,這是我們的憑證!”說到這裡,他從懷裡取出一份文書遞了過去。
“沒有法子,爲了抵禦三好家的進攻,大和所有國人衆都把青壯都送到東北面去了,這裡已經沒有多少年輕人了!”越智宗武是個年過五十的老人,體格健壯,長了一個蒜頭鼻,粗壯的下巴上長滿了鬍鬚,但花白的頭髮還是暴露了他的年紀。在確認文書無誤後之後他的神色也好看了不少:“如果是過去,我會帶兩百人深入山中,把這些傢伙從窩裡趕出來,狠狠的教訓一頓。可是現在所有的年輕人都去抵禦三好家的大軍了,留在這裡的只有老年人和半大的孩子。”
“我受東家的命令,要前往興福寺,每年這個時候我們天王寺都會去興福寺商量收購漬物(日本人對醃製鹹菜的統稱)的事情!哎,出門的時候也沒想到會遇上這麼多惡黨,險些因爲那種東西而把性命丟掉了!”羽茂高玄依照事先準備好的措辭說道,他倒也不怕被對方揭穿,確實天王寺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派人來大和國的寺社商議來年收購藥材、漬物的事情,憑證也是真的,絕不會被人揭穿。
“收購漬物呀!”與絕大部分對家鄉特產自豪的大和國人一樣,越智宗武變得嚴肅了起來:“奈良的水土培育出來的黃瓜、蘿蔔、茄子,再由母親的妙手醃製,這可是用性命也換不來的美味呀!能夠在上戰場前吃上一口醃茄子,就算是戰死也足以瞑目了!可不能用‘那種東西’來代指漬物呀!”
“是,是!”被越智宗武教訓了幾句,羽茂高玄趕忙連聲稱是:“小人失言了,只是在山上遭到惡黨襲擊,所以才胡亂抱怨了幾句,請您原諒!”
越智宗武點了點頭:“生在這樣的世道,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幸是很正常的,但是可不能把自己的不幸歸結到錯誤的地方,襲擊你的是山裡的惡黨,而不是漬物,不是嗎?”
“是,是,越智殿下您說的是!”
“好了,繼續趕路去吧!”越智宗武擺了擺手:“打仗歸打仗,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若是因爲戰爭而讓人們吃不到奈良的漬物,那可是一件讓人遺憾的事情呀!”
奈良、興福寺、一乘院。
泉水落在瀧石組(即庭院裡的疊落式的溪流),發出清脆的聲響,岸邊的岩石佈滿青苔,一羣螢火蟲在水面上飛舞,微弱的光照在岩石上,反射出碧綠色的光,一條鯉魚無聲的浮出水面,吐出幾個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