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鑠一愣,旋即醒悟,疾道:“快上馬!希望他們沒注意我們!”
二人飛身上馬,催馬疾奔。但流匪早已看見他們,一看只有兩個人,還有兩匹好馬,豈肯放走這到口的肥肉,繞過鏡湖,在後面緊緊追趕。若金鐘鑠的坐騎方纔疾馳了兩個時辰,已然疲累,此時便奔不快,不一會兒幾個流匪當先追了上來,若金鐘鑠拼命催馬,但無論如何也甩不掉。鍾鑠想,只要撐過這一時,能夠接近碧亭山,那裡都是東奚和乾軍自己的人,便不怕這些流匪。流匪首領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喝道:“放箭!射人留馬!”
流匪紛紛放箭,箭矢嗖嗖從若金身邊劃過,若金左躲右閃,十分危急。鍾鑠手裡沒有兵刃,只得回身用馬鞭抽落幾隻箭,撥馬擋在若金身後,向若金喊道:“公主快走!”哪知若金跑了幾步,看見鍾鑠停下,她也勒馬迴轉,一拽繮繩之際,不及躲避流矢,一箭射中右腿,她“啊”地叫了一聲,翻身落馬。流匪分成兩股,將若金鐘鑠圍在當中。
鍾鑠見若金落馬,知一旦流匪合圍便無路可逃,他不退反進,催馬向右側流匪衝去,流匪見他迎箭而上,均是一愣。借這一愣之機,鍾鑠已經衝到近前,那流匪才醒過神來,再要張弓已經太近無法放箭,便伸手摘刀,鍾鑠哪容他摘刀,狠狠一鞭抽在他的右手,流匪吃痛,本能縮手,鍾鑠馬頭並馬尾,劈手搶過他的弓箭,一腳把他踢翻馬下。以弓當刀,左砍右砸,打落近旁兩個流匪,搭弓放箭,稍遠幾人應聲落馬。
他從包圍中突出一個空隙,撥馬欲救若金,卻見匪首已擒住若金,刀尖抵在若金胸前,向他喊了一句莫奚話。若金見鍾鑠已經衝出包圍,不顧刀劍加身,用樑文向鍾鑠喊道:“別管我快走!”鍾鑠卻停住了馬,將弓箭扔在地上,先前被鍾鑠踢下馬那流匪舉刀欲砍,匪首喊:“要活的!”那流匪忿忿地踹了鍾鑠一腳,鍾鑠摔在地上,被流匪五花大綁。若金也被捆住手腳,兩人被丟在一處。
匪首和一名手下走過來,手下用莫奚語向他們兇巴巴地說:“喂,我們頭兒問話。你們倆,姓名、身份、在這裡做什麼。”
若金白了他一眼,扭頭不語。鍾鑠問:“他說什麼?”
若金用樑文回答:“他問我們倆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你就說我們是經商的,路過此處到鏡湖遊玩。”
若金翻譯了,那手下罵道:“放屁!經商的能有那麼好的身手?”
“我僱的保鏢不行啊!”
“你還嘴硬!”那手下上去就給若金一巴掌。
若金惡狠狠地瞪着他,“我呸!就不說!”
那手下還欲再打,匪首哼了一聲,上前眯着眼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來來回回打量若金和鍾鑠,然後一把拽下若金的金刀,若金大叫:“還給我!”
匪首把玩着金刀,“這可不是一般的商人用得起的啊!漂亮是漂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鋒利。”說着拔出金刀,突然一刀刺向鍾鑠。
“喂——”若金嚇得大叫。
匪首刀尖抵在鍾鑠胸口,嘿嘿一笑,“心疼了啊?不想讓他死的話就告訴我你們倆的真實身份。”若金不語。匪首說:“我可沒什麼耐心的。”舉刀再刺。
“等等!”若金咬了咬脣,道:“我是東奚的公主。”
匪首大吃一驚,又打量了若金幾遍,“你是伊羅若金啊!”聽到匪首喊出若金的名字,若金和鍾鑠都吃了一驚。若金驚的是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鍾鑠驚的是流匪知道了若金的身份,真是糟糕。
匪首大喜,“想不到抓了大名鼎鼎的東奚公主,我真是賺大了!哈哈哈!哎,不過他是誰啊?身手不錯嘛!”他略一沉思,忽然目露兇光,“不會是乾軍的人吧?”
若金看他神情變化,似乎對乾軍頗有仇恨,便不敢如實回答,只說:“他是我的侍衛。”
“你一個東奚公主要什麼樣的侍衛沒有,偏偏找一個樑人,還不會莫奚語。你當我傻啊!”
若金不知該怎麼圓這個謊,支支吾吾地說:“他……”不知怎地想起韓嶺,衝口而出:“他不止是我的侍衛,還是我的情郎……”
匪首哈哈大笑,扭頭看着鍾鑠,“你小子豔福不淺啊!”當然鍾鑠是聽不懂的。
若金肅容道:“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我警告你趕緊把我們送回東奚,不然有你好看!”
匪首滿不在乎地說:“哎喲,老子是嚇大的啊!”
若金想自己落在他的手裡,不得不低低頭,便緩和語氣說:“你不就是求財嗎?把我們送回去,東奚會重重有賞。把我們殺了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匪首陰笑道:“你真當我傻啊?把你送回東奚,我還能活着出來?求財嘛,哪裡沒有財啊?你說,我把你賣給阿斯勒,他得給我多少錢?”
若金心中一震,喝道:“你敢!”
“哈哈哈,老子別的沒有,就膽大!”
匪首吆喝了一聲,衆人把若金鐘鑠橫綁在馬上,向西奔去。鍾鑠知道此去向西,便離東奚越來越遠,想要指望東奚或自己帶來的乾軍相救恐怕很難了。
一直跑到天黑,流匪才停下歇息,生火做飯。若金鐘鑠被解下來扔在地上。鍾鑠看若金腿上好大一片血,問:“你傷勢如何?”
若金腿上生疼,又被顛得七暈八素的,但她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咧了咧嘴道:“腿傷還好,只是從沒這麼騎過馬,顛得我頭痛肚子痛。”鍾鑠知道若金是怕他擔心,故意裝得輕鬆。
他問若金剛纔和匪首說了什麼,若金一五一十翻譯了,當然“情郎”這個事除外。鍾鑠沉吟片刻,看見若金的傷口仍在流血,便向一個流匪說:“拿點藥來,把公主的傷口包紮一下!”然後讓若金翻譯。匪首說:“老子都用不上藥!”鍾鑠說:“她如果流血死了,你們一文錢也拿不到!”若金一聽這是什麼話,便不做聲,鍾鑠說:“把傷治好了才方便逃跑啊。”若金嘿嘿一笑,便翻譯了,那匪首想想也有理,但他確實沒有刀傷藥,只讓手下拿了布條給若金包紮。若金死活不讓流匪碰她,在地上亂蹬亂踹,匪首隻好一刀架在鍾鑠脖上,一刀架在若金脖上,給若金鬆綁,讓她自己包紮好傷口,再重新綁上,又胡亂喂他們吃了些東西,留下守衛,流匪便就地休息了。
若金輕聲喊:“鍾……鑠!”鍾鑠雙手雙腳都綁着,躺在地上,一點一點地蹭到若金旁邊。若金說:“我看那匪首提起乾軍便殺氣騰騰的模樣,怕是他跟乾軍有什麼過節,所以不敢再叫你的官職了,萬一他聽得懂。”
鍾鑠說:“我看他聽不懂。不過你說的對,還是小心些好。”
“你說他會不會是西奚的逃兵,以前被乾軍打敗過?”
“公主,你有沒有聽韓……公子說過剿匪的事情?草原上有個土匪頭子,因手背上有個毒蛇圖案的刺青,人稱毒蛇王,他糾集一幫匪衆,燒殺搶掠,以前常在乾州與青城一帶活動,去年被韓公子剿了匪巢,殺了個小頭目,但是沒抓到毒蛇王。”
“你是說他就是毒蛇王?”
“十有八九。我看見他手上的刺青了。沒想到他老巢被端了以後,跑到碧亭山這邊了。”
“這個韓……辦事太不利索,斬草不除根,害我被抓,要被送給阿斯勒。”若金嘆氣道:“如果我落在阿斯勒手裡,他肯定要拿我要挾東奚。我死也不能落在他手裡。”
鍾鑠四下看看,見匪衆多已睡熟,看守以爲他倆在談情說愛,也沒在意,便輕語道:“我想到一個……”
鍾鑠聲音太低,若金沒聽清後面的話,便向鍾鑠身邊靠近了些,鍾鑠一扭頭,臉頰蹭着若金的秀髮,似有若無的香氣撲鼻而來,他下面的話就堵在了喉頭。若金並未察覺,在他耳邊耳語道:“一個什麼?”
鍾鑠耳邊是若金溫熱的氣息,手臂緊挨着若金柔軟的身軀,心頭砰砰直跳。他穩穩心神,半晌纔開口說:“我是說,我想到一個逃跑的法子。”
“快說!”
鍾鑠一扭頭,鼻尖幾乎要蹭着若金的臉頰了,只好略向外挪了挪身子,把頭放正,目不斜視,“我看方纔包紮傷口時,毒蛇王對你還算客氣,你可以藉口小解,走到遠處,趁機逃脫。”
若金想了想,問:“那你呢?”
鍾鑠根本沒想到自己,便說:“你別管我了。”
“不行,我跑了他們肯定會對你不利的。”
鍾鑠想若金真是不分輕重,這會兒是爭辯這個的時候嗎?他不願爭來爭去浪費時間,便故意冷冷地說:“我一個人行事便宜,沒有你拖累,更容易找機會逃走。”若金聽了一愣,神色黯然。鍾鑠見她神情,心中有些不忍,又溫言道:“再說,你回到東奚可以帶兵來救我。”若金沉默半晌,微微點頭。兩人各懷心事,一時俱是無語。
到了半夜,鍾鑠估摸匪衆正是睡得最沉的時候,便向若金使了個眼色。若金向看守說:“我要小解。”看守正困着呢,不願動彈,說:“就地解決吧。”若金不依,說我堂堂公主,豈能如你一般不知廉恥。毒蛇王被吵醒了,讓手下解開若金腳上的繩子,在她手上栓了一條長繩,把刀架在鍾鑠脖上,向若金說:“你要是敢耍花樣,我就宰了你的情郎!”
若金默默地望着鍾鑠,鍾鑠向她一笑,眼中含義是說:“別管我,走吧。”若金垂首,緩緩轉過身去,看守把若金牽了出去。鍾鑠望着若金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渾身捆了十幾道繩子,不能動彈,自知這次是必死無疑,只盼若金能順利逃脫,平安回到東奚。毒蛇王等了好大一會兒,不見若金回來,打發兩個手下去找,他惡狠狠地瞪着鍾鑠,說了一句話。鍾鑠知道毒蛇王找不到若金,就會一刀砍下,他閉上雙目,心中反而平靜下來,默唸道,父親,阿忠終於還是要去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