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除去奸細, 但乾軍依然未能越過綠柳。雙方你攻我守,從春末戰至入冬,乾軍傷亡益增, 從曜城起兵時的十萬兵馬到如今的六萬餘人, 幾乎折損將半。而樑軍不斷招兵, 僅綠柳就號稱有二十萬大軍。乾軍數戰不勝, 進退維谷。
十月, 乾軍形勢有了轉機。文城長史剋扣軍餉,欺壓百姓,文城守軍早就深惡痛絕, 又因長史看上中郎將黎優貌美之妻欲強行霸佔,竟胡亂網羅了一個罪名將黎優投入獄中。兵營譁然, 兵士收買獄卒將黎優救出, 黎優率兵起義, 殺了長史,控制文城, 派人向乾王遞送投誠密信。文城位於芒山之北,乾營之西,扼守通往大梁西南腹地的交通要道,與關城呈對望之勢,據險而守, 萬夫莫開, 自大梁建國以來, 無論東西之戰火, 從未燃過文關一線。
乾王見信喜惑參半, 派韓嶺密謁黎優,得知黎優誠意十足, 遂與之定下計謀,秘密誘捕關城守將胡潮。黎優向乾王獻計,乾軍可從西北繞過芒山,打通南進的道路。
乾王覺此計雖險,但確是突破困境之機。與衆將商議後,決定趁挽城尚未得到文、關兩城歸乾之訊,奇襲挽城。挽城位於芒山西側,關城西南,與綠柳隔山相望,城池不大,兵力薄弱,城牆老舊,易攻難守,若拿下挽城,乾軍便可經關城、借挽城,直達綠柳之南。這是攸關乾軍前路至關重要的一戰,乾王斟酌再三,還是決定派紅鷂飛騎與神機營同往,能疾行四百里還能保有強戰能力的,非紅鷂飛騎莫屬。若金高劍立即冒雨點兵出發。
鍾鑠奔到營門時,紅鷂飛騎正從他身邊掠過。若金策馬如風,快得讓他連一聲珍重都沒能喊出。素戈看見了他,縱馬過來,問:“鍾將軍,是否有話要我帶給公主?”
鍾鑠殷殷囑託,“素戈,保護好若金!”
素戈鄭重道:“鍾將軍放心,我會全力護佑公主周全的。”
神機營出發,高劍跟上前來,笑道:“別憂心忡忡的了,這小小挽城不在話下。我們誓死也會保護好公主的,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高劍雖是戲謔的語氣,但鍾鑠明白這是他的承諾,頷首道:“兄弟,謝了!”
高劍將手一揮,“還有沒有別的話?兄弟我要走了!”
雨水順着高劍的玄光鎧簌簌而落,把鎧甲沖刷得鋥亮,襯得他英武逼人。鍾鑠昂首望着高劍燦爛的笑容,“活着回來!”
高劍一笑轉身,撥馬與素戈隨隊而去。
夜黑雨厲,大軍如魅影疾風一般馳在道中。四百雨路,一刻未歇,到達挽城時夜色正濃。雨聲轟轟,雷聲隆隆,掩沒行軍之聲。挽城靜臥於瀟瀟雨幕,毫不知曉即將置身於一場名垂樑史的血戰之中。
高劍令大軍緩速慢行,悄然接近城牆。挽城已有十年左右未曾經歷戰事,城內只有一兩千人的城防軍,長史是個連真正的軍隊是何模樣都沒見過的人,他八輩子也想不到會有敵軍越過文關兩城的關隘,攻打挽城。高劍隱於道邊,細細觀察,城防極其鬆懈,城外無兵駐守,城上無人巡邏,城門守衛不見蹤影。他料想因雨勢太大,守衛都進到門內的值房去了。他擡頭看那城牆,城牆多處坑窪,利於攀登。他與若金簡要計議一番,便攜素戈潛至城牆之下。
高劍從背後取下飛索,這飛索已經過改制,可用手.弩射出,射程比手拋要遠得多。他在弩上裝好飛索,對準牆頭,手撫在機簧之上,凝神靜待,雷聲一起,飛索彈出,雷聲落時,飛索已牢牢抓住牆頭。高劍將手.弩背在背後,援繩攀牆而上,伏在牆頭,勘察城內情況。城中漆黑平靜,無兵巡防,城門一側有一值房,也是無聲無光。高劍輕輕抖動繩子,示意安全,素戈也攀上牆頭。
兩人悄無聲息地滑落城內,貼在牆邊。高劍指指自己,指指值房,又指指素戈,指指地下,素戈會意點頭,拔刀在手。高劍潛至門邊,俯耳門上,聽到屋中有長短不一的鼾聲,從鼾聲判斷,應該是兩個人。他試着推了推門,發現門是虛掩的,從背後摘下手.弩,閃進屋中,一人給了一箭,那兩名兵士便真正睡死過去了。
素戈在外守望,聽見遠處傳來梆梆之聲,輕輕釦了扣門。高劍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進入屋中。素戈入內,關好屋門,兩人一左一右守在門邊。敲梆之聲越來越近,時不時伴隨着沙啞的鑼聲和有氣無力的“天干物躁,小心火燭”的語聲。素戈心中暗自好笑,這陰雨連綿的天氣,還“小心”什麼“火燭”。巡更人漸漸走近哨房,素戈緊握長刀,只要他稍作停留便準備躍出一刀砍下。不過那巡更人眼皮都沒擡,又漸漸走遠,絲毫未留意此處異常。直到完全聽不見敲梆之聲,素戈才輕吁了一口氣,問高劍:“何不乾脆殺了他?”高劍說:“守兵聽不見報更,必會起疑。再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好啦。”素戈一笑。
兩人打開城門,若金率兵悄悄入城,兵分三路,一路迅速控制四個城門,一路包圍城防營,一路隨高劍疾赴內城。高劍如法炮製,乾軍未驚動一兵一卒便奪取內城。高劍分兵一路制住內城城防軍,親自帶兵包圍長史府邸。
守衛急報乾軍攻至。長史在牀上翻了個身懶洋洋地說:“莫要胡言亂語,肯定又是囚犯作亂,等天亮再收拾這幫小賊。”話音剛落,就聽院中一人朗聲道:“長史,我等奉乾王之命前來拜會,叨擾了!”語氣聽來客氣,進門的方式卻不怎麼客氣,門閂“喀嚓”被一刀劈斷,一人黑衣玄鎧,手持長刀,施然入內。長史怪叫一聲,抱起枕頭擋在面前,大喊:“齊都尉!齊都尉快來救我!”高劍滿臉堆笑,“找齊元是嗎?”向兵士揮了揮手,兵士押上一個五花大綁的軍官,這軍官只着內衣,無盔無甲,赤足亂髮,顯然和長史一樣,是從被窩裡被揪出來的。齊元被按在地上,垂頭喪氣地說:“長史,城防軍已經被制,你還是投降吧。”長史目瞪口呆,手中的枕頭掉在了牀下。
奪下挽城後,若金立即派人回營通報乾王。高劍則重新布兵,穩固城防,同時安撫百姓,優待俘虜,動員樑兵歸乾。那齊元是個見風使舵之人,帶頭歸順乾軍,於是屬下樑兵便也跟着投入乾軍陣營。高劍將樑兵編成小隊,由乾兵帶領,加固城牆,修繕城門。若金見大雨剛止,兵士便開始堆土壘石,對高劍說:“大軍不日即至,你何必多此一舉?”高劍道:“畢竟挽城深處樑地,西南兩面環敵,若敵軍得悉戰報,搶先圍城,切斷北路交通,挽城便成孤城一座。還是有備無患的好。”若金頷首。
乾軍日夜巡邏,城中治安良好,城外平安無事。三日後,信使如期回城,將乾王書信帶到。乾王讚譽兩人大功,命兩人守好挽城,後續人馬五日內便會動身。高劍命探馬出城打探。
五天過去,卻未有乾軍到來,探馬回報,附近未發現乾軍蹤跡。高劍疑惑,若金道:“也許大軍行得慢,也許出發得晚了,再多等幾日吧!”高劍命一名隊正一路向北,查探乾軍動向,同時觀察文關兩城是否有異。
那名隊正很快便回來了,但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跟着兩萬大軍一同回來的。這兩萬大軍是穿着樑軍橙服,卻舉着乾軍大旗,若金登城遙望,迷惑不解,問:“這是敵是友?”高劍也不甚明瞭,令弓.弩手在城牆上做好準備,讓一名兵士向對方喊話。兵士高喊道:“喂——!前方軍隊停步!報上名號!”大軍在城前緩緩停下,將旗下有人高聲回答:“此是關城胡潮將軍的軍隊,已與乾王結盟!今奉乾王之命,率軍前來接應公主與高都尉,稍後將與乾王大軍會合於挽城,共同南下!”若金笑道:“原來是關城的軍隊,定是姐夫令其先行趕來。”高劍凝眉道:“請問胡將軍有否乾王令箭?”胡潮答:“有!”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支令箭,向上一揚,道:“請公主開門放我軍入城!”那令箭輪廓與乾軍所用一般無二,只是距離尚遠,看不清上面的字。高劍道:“煩勞胡將軍將令箭拋上城頭一觀!”胡潮道:“乾王令箭不可離身,入城後自會面呈。請開城門吧!”若金見高劍沉吟不語,想他是應許之意,遂命兵士打開城門。高劍站在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胡潮和他身邊那名自己派出的隊正。
兵士摘閂,開啓城門。胡潮驅策軍隊緩緩前進,城門剛打開一條不到一人寬的縫隙,忽聽高劍疾喝一聲:“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