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籃打水一場空,秦檜在沈擇面前口若懸河,吹得天花亂墜,結果萬沒料到,首相次相一個態度。徐六也就罷了,怎麼折彥質就看不出來朝中風向?他怎就站在徐良那邊去了?
當日朝議結束,秦檜鬧了個灰頭土臉,事後還被參知政事範同好一頓奚落。他痛定思痛,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麟王也不是個東西!這人靠不住,關鍵時刻扯後腿!
其實折彥質在朝中的日子看起來風光,卻未必比徐六好過。他深知自己能入朝作首相,是因爲上頭需要他來掣肘徐良,所以,在一些問題上,不願去爭執,儘量跟皇帝保持一致。但是,還那句話,搞政治這個東西,雖然需要看風向,需要選邊站,但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卻不能沒有自己的立場。隨波逐流永遠是上不得檯面的,主導方向纔是高手。
折彥質到底是靠抗金起家,又是主戰派的一面旗幟,你讓他不顧原則,喪失立場,只以討上頭歡心,結下面人緣爲宗旨,他恐怕也辦不到。比如此番這事,事情倒不大,但是,如果真依了某些人說得,主動向金國交還,那成什麼了?那就是奴顏婢膝,有失國體!顧全宋金和議?顧全個屁!和議這個東西,就是用來撕毀的,女真人不一直是這麼幹的麼?上到皇帝,下到部分朝臣,還真以爲有這個和約在,以後就天下太平了?宋金早晚還得一戰!它現在對大宋客氣謙恭,那是因爲要爭取時間,迷惑敵人,等他緩過這口氣來,非咬你一口不可!只嘆,皇帝和部分大臣都天真地以爲從此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
之所以說折彥質的日子不過徐六好過,原因也就在於此處。他作的一些事情,未必出自本意,但沒奈何,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他是讓皇帝架起來了,也讓追隨者們裹脅了,就算不想隨波逐流,也只能朝前走。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
但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老讓人當槍使那滋味也不好受。折仲古思之再三,認爲自己不能讓人牽着鼻子,得掌握主動,得主導朝廷的風向。但是這談何容易?哪怕是如徐六在朝中的根基,近幾次提議都被攔了下來,處處碰壁。再有,如今宋、金、遼三國時局,金遼矛盾加劇,大宋只能暫時坐山觀虎鬥,軍事和外交上根本使不上力。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議題可以拿來推動。
那就是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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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宋軍把東京從金軍手裡搶回來以後,最先是隻進駐了軍隊,最近才重新設立了東京留守司,開始恢復管理。但是因爲宋金和約中有規定,大宋不得還都東京,以此作爲宋金“和平”的象徵。因爲你一旦還都東京,河北近在眼前,爲了鞏固都城,你肯定是要北伐的。
還都東京暫時不行,那我樣子總可以作作。東京是歷代先人經營幾百年的所在,被金軍佔領以後,破壞較大,戶口損失也嚴重。金國雖然作了一些恢復的努力,但始終不可能達到原來的規模。
現在有這麼幾件事情可以作,一是往東京遷移人口,二是休整皇城,三是鼓動官家巡邊。最後一條基本沒有可行性,趙官家上回“御駕親征”了一次後,莫說不肯出杭州,甚至連宮門也不願意踏出一步,但可以拿這條“以進爲退”。
當然,折仲古也清楚,他這個提議在朝中不會通過,皇帝也不會贊同。但這件事情甭管成與不成,都是要向朝廷發出訊息,我折彥質是不會任人擺佈的。
靖安三年的正月,折彥質就把這個議題拋了出來。可以想像,當這枚“震天雷”扔出來的時候,朝中之震動是何其劇烈!先是趙謹傻了眼,其他也就罷了,怎麼又讓朕出去?上回只是去鎮江府裝裝樣子,這回還要朕巡邊?
然後秦檜等人也傻眼了,麟王這是要幹什麼呀?宋金和議說好了不能還都東京,你這又遷人口,又休皇城,還要天子巡邊,不就等於告訴女真人,我們隨時準備渡河北上麼?
最後,徐六也愣了,打折彥質進政府起,他就沒有主導過什麼議題,這回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反應最快的,也是徐六。在最初的錯愕之後,他立即動員自己在朝中的力量,全力支持折彥質的提議。自他以下,政府、樞府、臺諫一窩蜂上去附議麟王,真真把秦檜範同之流的反對聲壓下去,逼得趙謹下不來臺。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大出折彥質預料,他沒想到徐六會如此反應!
趙謹眼看着如此場面,很快就表示,遷移戶口,休整皇城是必要的,雖然我們跟金國有和約,暫時不能還都,但東京畢竟是故都,大宋朝廷也不能一輩子安在杭州吧?但是,若朕御駕出朝,親自去巡邊,難免會過度刺激金國,還是算了,改派大臣好吧?
此言一出,折彥質追悔莫及。他並不真想促成此事,不過是借題發揮,彰顯存在而已。現在讓徐良這麼一拱,把自己整了一個騎虎難下!失算,太失算了!朝堂上互相傾軋,那是絕不留情的,非黑即白,沒有中間路線可走!可笑自己還清高,你看徐六,逮着這個機會,可沒絲毫手軟!
可他再悔也沒用,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硬着頭皮也要弄下去,萬沒有抽身而退的道理。爲了趕緊平息事態,他接受了皇帝的價碼。爲了還徐良“人情”,他主動推薦參知政事李若樸作爲欽命大臣,代表天子前往巡視山東河南等前沿。
參知政事是幹什麼的?副相,協助宰相處理朝廷軍政事務的,你讓一個副總理級別的官員去巡邊,不是大材小用麼?而且李若樸什麼年紀?老成那樣,經得住這舟車勞頓?從山東延黃河一直巡到洛陽?真把那把老骨頭都給扔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