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還是不殺,都無關緊要。既然牛鼻子你開口求情,放了也就放了。”
“蘇樓主給老道這面子,老道欠你一份人情。”
“哈,既然你說欠我一份人情,那麼我現在正有一事剛好用上。”
“呃,蘇樓主請說。”
“哼,也不難爲你,那個姓歐陽的小丫頭,我家雪兒不大不小欠了她一份恩情。不日之內她將會面臨一場危機,屆時也無需你多幹涉,保她一命即可。”
“哦,她師父你也知道。有她師父在,用得着老道?”
“鞭長莫及。這樣恰好,用掉你的人情,替雪兒還了她的恩情。”
“好吧,這段時間老道就回江南當保姆。今日蘇樓主在這收此佳徒,當真可喜可賀。來去匆忙,沒備什麼禮物,就以一式‘挽留’略表心意,看好了。”
“呵,雪兒,仔細看。”
一劍凌雲,青天留痕,仿若蒼穹張目看了一眼紅塵。
“嗯,道劍,劍非刀,一式挽留,不簡單。”
話音落下,虛空遂平,四下俱靜,漸聽蟲鳴。
蘇夢枕看向老常,“常小滿你以爲跑快些就能甩掉我?”
老常苦笑,辯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死少些就死少一些。”
蘇夢枕:“總會有人尋死,你攔不住。不過沒想到‘好生之德’這四字會出自你之口,羅剎臂,常小滿,當年你的殺名可是能止小兒夜哭。”
老常:“大江流水,俱往矣。現在只有趕車的老常。”
說不盡的心酸,道不出的苦楚。物是人非事事休,百年後花是主人。
蘇夢枕:“常小滿的話,誰不知只能信三分。”
老常無奈:“就是看過的死人太多,能活一個是一個。蘇樓主,你的馬車也到了,這沒老常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蘇夢枕:“走吧,代我謝過東方曉月。不論怎麼說,雪兒這徒弟,也是她幫我找到的。不過我怎麼算都大她一輩,我的事不用她來教。”
蘇夢枕從出場至終,說話都是那麼平靜,就像所有的情緒她都可以用那平靜來表達。
老常搖頭一笑,上了馬車,疾馳離開。
另一邊的山頭上,棋婆婆正在品茗,姜鬟待在一旁,身後不遠處站着一衆弈友。
衆人都把剛剛那幕看在眼內,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但從那突現的一圈鮮赤和最後的破天劍式,想必出手的都定非凡人。
“婆婆,那可是道劍?”南海棋王忍不住詢問。
“婆婆莫怪,不惜打擾,實在是太過震撼。”北麓棋王連忙解釋。
“對,對。婆婆莫怪。”南海棋王也醒悟到自己的失禮。
棋婆婆放下茶杯,平靜地對大夥說:“先前出手的是紅樓主,後來這劍是道主給紅樓主徒弟的見面禮。死了不少人,一會大家還要過去幫忙收拾一番,免得豺狼野狗叼了走。”
“多謝婆婆解惑。同爲武林同道,既然看到,自然義不容辭。”南海棋王道謝。
“嗯,沒錯。”
“合該如此。”
衆人隨即附和,又有人一邊細聲議論。
“剛剛婆婆說紅樓之主和她徒弟都在下面。”
“對啊,怎麼了?”
“怎麼了?你猜那些人是不知死活的想要襲擊紅樓之主還是她徒弟?”
“呃?膽子太肥,不死死誰。一會,我們打聽打聽。”
“……”
棋婆婆沒理會他們,聽着姜鬟說:“小姐,以前蘇小小她連雞鴨都不捨得殺。如今,全變了。”
棋婆婆:“那個位置上待太久,很多事情由不得她心慈手軟。況且她當年跟在沈夢身邊,血河屍山見多了。”
姜鬟:“不知天外是否一樣打殺不斷。”
棋婆婆:“過些日子我們去看看吧。我也想念父親母親大姐小妹他們了。”
說罷,棋婆婆擡頭望天。
姜鬟聞言,內疚不安:“若不是奴婢拖累,小姐早該踏天而去。”
棋婆婆在她手背上掃了掃:“你自小在我身邊,我也捨不得你。何況父親曾言,不至三重巔峰不準飛昇。十年前,天地生變,靈能增多,道韻彰顯。如今成聖更易了。”
姜鬟:“小姐,我也感覺那一步僅差一點而已。”
棋婆婆:“莫急,越是這時候越急不得。我們的時間有的是,日子長着呢。”
心急的也不止姜鬟,還有旁邊正在默默參悟的一刀一劍。
另一邊,車輪慢悠悠地滾動前行,比旁邊的行人僅快了一分。
“哞~”
一聲牛叫,許小松都覺得尷尬,真慢。
這是一輛人家村子開出來拉貨的,老大爺善良順道載他們一程。
他看了一下旁邊垂頭喪氣的歐陽山,建議道:“我們還是用輕功趕路吧。”
歐陽山晃了晃腦袋:“不要,就這樣先慢慢滾一滾。人家第一次坐牛車。”
許小松:“好吧。其實牛也能跑得很快。”
歐陽山盯着許小松表示不信。
許小松:“只不過它拉的東西重,所以走得慢。”
歐陽山:“你確定它不是因爲懶?”
許小松沒有回答,陷入了沉思,如果牛會說話,他肯定會去問一問。
這個問題很玄。
老大爺在前面聽着兩個小夥子的對話,心想:牛那麼勤奮,怎麼會是懶呢。
日倚黃昏,兩人和老大爺作別,就施展輕功往最近的城鎮飛躍而去。
遠上看去,就如同兩,嘻,小跳蚤,一蹦一彈的越過山崗越過溪。
任誰去抓,歲月只會從你指尖悄然流過。
轉眼過了兩天多,歐陽山和許小松來到了一個大渡口。
這裡來來往往的,不是最髒最累大冬日裡只穿一身粗衣短打的運貨苦力,就是肚滿腸肥錦衣華服的富商豪貴。
當然,貨運碼頭和畫舫樓船所停泊的自是分做兩處,否則手摟一個櫻桃嘴楊柳腰的俏姑娘卻是突然間聞到不知哪傳來的臭汗味,得多煞風景。
歐陽山想坐大客船順流而下到揚州,所以他倆繞路到了這渡口,不然也差不多到揚州了。
樓船還有約半個時辰才啓航,他們兩人就坐在一間酒樓內,聽着江湖傳聞。
這裡比酒肆那樣的地方講究多了,有雅間有雅閣,大廳也擺弄得錯落有致。
來這的客人也不是什麼大老粗,不說文人墨客,身份地位總是有些。
他們來這也不全然爲了喝酒或是吃菜,就是來聊聊天,聽專人講一下江湖故事。
這不堂中正有一個老翁和一個十三四歲小娃兒,一唱一和的說了開來。
小娃:“聽說我們郡裡有個玩樂的好地方,你知道叫什麼嗎?”
老翁:“長醉坊唄,那裡綠林好漢一籮筐一籮筐的算,故事也特別多。”
小娃:“那老人家,你知道那裡最近又有什麼故事,說來我們聽聽呀。”
老翁:“說起這長醉坊,就不能不說那個長得年似二八,貌惹桃花羨的傳奇娼姬。”
小娃:“有多傳奇?”
老翁:“不說多少男兒是她的入幕賓,就說每天在她門前待着的。”
小娃:“待着有誰?”
老翁:“先是蛇形手鍾文翰,江湖人稱顧妻好郎君,曾與夫人路紅雲歷經多少風雨才終成眷屬,照樣迷倒在她石榴裙下。又有那鐵臂金剛黃勝,雲龍棍李添一,斷瀧腿龐雨寧,追風劍步箏,鐵背蟾蜍徐駝,百臂千手柳寶宜,誰不是武林裡的一等一。”
小娃:“老爺爺,還有沒有?”
老翁:“當然有,天外天的大高手,鬼哭林雙煞之一的哭喪手。”
小娃:“譁,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老翁:“這些都還只是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姓的就更多了。本來一個願買一個要賣,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走一出人間歡喜。但江湖路,哪有那麼安寧。”
小娃:“出事了?”
老翁:“出大事了。俗話說得好,江湖相遇,不是一則故事,就是一則事故。就在三天前,風和日麗的早上,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路過那娼姬的門前。”
小娃:“那公子肯定被迷住了。”
老翁:“哈,小子這下倒是被你猜中啦。娼姬剛好開門迎客,門外人山人海。原本嘛,添一名恩客也沒什麼,多他一個不算多,可是問題壞在他的身份上。”
小娃:“大有來頭?衆怒難犯,還想宰了所有人?王孫嗎?”
衆人:“哈哈哈。”
老翁:“昔年王爺出巡,威風八面,聽說閒人退避,生怕衝撞。當時老朽的母親都還在腹中,因而不曾得見不知真假。”
歐陽山:“哈哈。”
老翁:“不過這位都不遑多讓,恐怕還更甚三分。他,正是紅樓之主。”
滿堂一寂。
小娃:“紅樓之主不是女的嗎?”
老翁:“的徒弟啊。人老了,說得急,喘口氣。”
大夥都懂,紛紛解囊,自有店家拿着盤子去走一圈。
今天大夥給的有點多,皆因這一老一少命都不顧了,竟敢說起紅樓主來。
老翁漫不經心地捧起茶碗,掀開茶碗蓋子,吹了下茶葉,啜了幾口茶水。
老翁:“一羣人仗着自己武功不俗,就與人家爭了起來。黃勝遠劈掛近通背,拳起挾風雷,雖說難尋敵手,但也看遇着了誰,一刀兩斷,人留,命不留。剛剛說出名姓的,全部一刀。不然誰知他們還有這般風流韻事。”
小娃:“鬼哭林的天外天大高手呢,也被咔嚓啦?”
老翁:“不單哭喪手沒了,鬼婆子也沒了。原因很簡單,蘇大樓主來了。”
乒乒乓乓,酒杯筷子,一樓子人給老翁嚇得夠嗆,但明白怎麼回事後,馬上又若無其事一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老翁:“所以現在各個幫派都噤若寒蟬,悄悄入殮,全當作無事一樣,希望能就此揭過。其實他們不知道,老人家我打聽清楚了,是道主討了個面子,保了他們。不然現在哪有那麼平靜。”
小娃:“你老人家打聽消息自然是最拿手。”
老翁:“話在這裡說這裡散,我勸大家聽過就算了,權作不知。紅樓少主的風月不是我們能議論的,別到時候家破人亡還害得老人家我腦袋搬家。今日到此,再會。”
許小松:“我怎麼聽糊塗了?”
歐陽山:“是不是好像在聽另一個故事,江湖傳聞一向如此,真假混着說。”
許小松:“那雪兄他真的當了蘇樓主的徒弟?”
歐陽山:“沒經雕琢,一把柴刀都經已出神入化。我早料到有此一日,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還沒到紅樓。你可知,沈夢當年就是血洗天下,一人萬里行。”
許小松:“原來山弟你早有預料。不過蘇樓主雖已入道成聖,但她最厲害的不一定是刀,甚至她的刀也不一定厲害。還好紅樓有紅袖刀譜,應該很適合雪兄。”
歐陽山:“你們才見了幾面,就那麼關心他。”
許小松:“像你說的,投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