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對着我笑。
小醫聖在堂中開講,柳環小姑娘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心中念着的就是這句話。
這句她爹爹哄她孃親時說過的話,每當她爹說這話的時候,她娘就會笑。
她孃親跟她說過,“我跟你爹在一起,源於一個誤會。”
但是是什麼誤會,她孃親卻沒跟她說。
這句話所描述的故事,她覺得很甜蜜,很切合她現在的心。
曾經她以爲“對着我笑”這四個字破壞了韻律,她還問過爹爹。
她爹卻說:“有了這四字,這是個甜蜜的故事;沒有了這四字,往往只是個悲劇。”
聽了之後,她還是不明所以,不過沒有深究。
柳環小姑娘坐下後,趕緊快速的掃了一眼全場。
找到了,他就坐在那。哎呦,黑熊你擋到我了。還來?完全看不到咯。
這時候,她才發現坐在身旁的是長春谷不老林的醫娘,這人她認識,澹臺緣鳴。
剛剛好像對方跟自己打招呼來着,趕緊微笑點頭回禮。
澹臺緣鳴心道:以前這小姑娘也不是這樣咋呼呼的,今天是怎麼啦?
但並沒多想,這位女醫娘就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小醫聖的講話中去。
那一邊,柳環小姑娘卻在想:說起這位澹臺緣鳴,那就厲害了。不單醫術是不老林年青一代的魁首,武功更是非凡。連爹爹的奪命九針都是借鑑了她所自創的九針劍法。
據說她最厲害的還不是劍法,而是刀法。爹爹也常說醫者手中的刀是最可怕,就不知道她的刀又有多可怕。
至於長春谷不老林,江湖上,誰提起不是帶着三分敬意。這是醫者的聖地,是病者的求治救命之所。武林裡太多人領了它的情,連東聖小時候都是在不老林學醫。
不老林是東聖最初的發跡之地,東聖入道後又留下了很多醫書供世人學習。小時候,我跟着爹爹也去進修過幾次。也是那時,認識了澹臺緣鳴。
澹臺她很仰慕東聖,她說東聖雖然直到破天離去都未曾出過一刀,但東聖留書自言一生修刀,最擅長的就是刀,只是世人知道這秘密的很少。
因此澹臺她說自己學東聖,也修了一刀。
不過誰不仰慕東聖大人啊,他的故事……哦,還真有。
爹爹他偶爾就會嘀咕抱怨:“都是東聖你害我的。”
人家都破天離去七十多年,怎麼害得他呢。
哎呀,那大狗熊讓開了,又能看到山公子。
……
另一邊小和尚帶着葉空在街上走着,“林福記”就在眼前。
入得門來,掌櫃認出了小和尚:“大師,又來買桂花糕啊?”
慧空小和尚點點頭:“阿彌陀佛。麻煩掌櫃,三塊桂花糕。”
掌櫃:“不好意思,所有桂花糕,剛剛都給一個小女孩買去了。新的桂花糕還要半個時辰纔好。要不試試紅豆糕,或者桂花糖。”
小和尚搖搖頭,嘀咕着:“半個時辰啊?!”
葉空見狀:“慧空哥哥,那邊那間‘徐錦記’有桂花糕,我剛剛看到了。”
“那不是這個味道。”小和尚低頭跟他說:“這家的桂花糕最好吃,整個堰都的我都試過了。”
葉空若有所思:“哦。”
小和尚回過神來:“掌櫃,你剛剛說是個小女孩?”
掌櫃不知所以,點頭稱是。
小和尚擡起手,舉過自己的頭數寸:“這麼高?”
掌櫃回憶了一下,笑着說:“對啊,怎麼了?”
小和尚趕緊問:“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掌櫃也受他感染,立刻指了一個方向。
小和尚望了一眼葉空,半蹲着說:“上來。”
葉空很配合的爬到他背上。小和尚立刻飛奔追去。
……
回到聚義廳上,柳環一直關注着歐陽山,她自認爲不着痕跡。
真是頭大狗熊,居然吃了那麼多。
喲,爹爹什麼時候講完的?這青衫傢伙幹嘛站到堂中去,都擋住了呀。
賭鬥?又一個挑戰爹爹的。
小醫聖“哦?!”了一聲,隨後漫不經心地笑道:“說來聽聽。”
廳內的老傢伙們大多聞言失笑。
許小松:“山弟,這就是你說的爲了名聲而挑戰?”
歐陽山:“算是吧。”
“哼”,那楚琦瓏輕蔑的掃了全場一眼,隨後拿出一個藥盒,開口高聲說道:“這裡有一株藥材,我只有一問,看你能不能答得上?”
說罷,盒子掀開,只見一株形似海棠,身上隱約閃着七彩霞光的藥花,靜靜躺在盒內。
場內衆人聞得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頭腦都感到一陣清爽,心中一凜,此花非凡。
“賭注?”
楚琦瓏似是勝券在握:“你若答得出此物爲何,此花送你。若答不上來,我只要你一句話,‘霧外山莊,我不如矣’。”
小醫聖若有所思,並沒搭話。大夥也沒人發聲,聚義廳一時寂靜。
正所謂,寶物迷人眼,財帛亂人心。
澹臺緣鳴率先開口:“此物恐怕首現世間,各大藥典均無記載,何以作準。”
楚琦瓏看似早有準備,沒經思量就接着說:“這裡有一片花瓣,在場諸位有信心的可以取一點嚐嚐,只要說出此花的藥性特點君臣佐使所屬,就當我輸。若說不出,自認不如我霧外山莊則可。”
小醫聖不爲所動,場中熟人蠢蠢欲動,卻又並無多少把握。
“諸位英雄難道無人敢一試麼?”
最原始的激將法,最直白的手段,卻是喚起人們最衝動的本能。
有三人上前一試,不過都只覺自己不能道出其中真切,最多也就十之一二。
再是厚顏之人,面對滿堂羣英也只好坦言落敗。“吾不如霧外山莊矣。”
眼見初步目標順利達成,楚琦瓏更顯囂張氣焰:“諸位不用灰心,此物世間僅見。即使小醫聖初嘗,恐怕箇中特性也道不足半。楚某斗膽說句,縱然天下藥學莫出其右的毒手藥王在此,也無可奈何。”
只要小醫聖落場比,我這局就算是贏了。
澹臺和參王聞言同時哼了一句:“過了。”
小醫聖知道自己上場,大概只能說出此花特性十之七八。雖遠不止一半,但也無補於事。
柳環自家人知自家事,平日爹爹的時間都是用來練武,也就在不老林翻過幾部東聖離去後才編著的醫書、藥典。雖然醫術精湛,不過都是啃以前的老本,未曾現世的新藥,真的沒多少信心。
就在此時,一人走出,緩緩地步至堂中。
歐陽公子?!
漫步而出的正是歐陽山。
離藥花近來,他嗅了一下。
楚琦瓏:“哦?小兄弟,你也想試試?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自負於此花乃是他們山莊在上古遺蹟之中發現,從沒現世,根本就無人會認識。
遺蹟之中這花存活也不過數株。經他們山莊研究,此花最大特點就是色澤豔麗、濃香醒神;味甘甜,但久含則苦;性平和,食之無害又無益,但食後再遇花香,卻會引起血氣躁動,仿若走火入魔。
其餘特性仍在研究之中,不過碰上英雄大會舉行在即,他覺得這是個名揚天下的好機會,所以向家族進言,於是便有了此行。
歐陽山沒有回答他,先拿起那片花瓣,掂量一下,纔開口說:“此乃七色君海棠。”
聞言,全場一驚,此少年居然道出了此花名字,儘管還不知是真是假。
北燕山參王也是一陣錯愕,唯獨許小松一臉理所當然。
沒等衆人回過神來,歐陽山繼續說:“七色海棠鮮豔照人,清香醒神;其花苦澀,食之有害無益,會使血氣躁動不安。因爲這本來就不是食用的藥花,而是觀賞之花。”
聽到此處,剛剛嘗過花瓣的三人眉頭緊皺,因爲歐陽山此言與他們所感不合,難道不過亂說一通,盡是胡言?
歐陽山並沒停歇:“不過,當此花活過三千年之後,就會變得又不一樣,成爲七色海棠之君,也就是眼前大家所見的七色君海棠。
爲何是君,就是因爲它附近的其他七色海棠已經成了養料。所以此花種植得越久,存活的就越少,它們之間的競爭可是非常激烈。”
別人不知,楚琦瓏卻是清楚,這少年所說的與當日發現此花的情形有幾分相似。難道他真的認識?
“剛纔嘗過此花的三位,是不是我所說的七色海棠花的特性與你們感受不一樣?”
衆人望去,三人同時點了點頭。眼見及此,大夥皆是疑惑不解,不知道歐陽山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歐陽山也沒讓大夥多等:“那是因爲七色君海棠的特性跟七色海棠是不一樣的。
味道變得甘甜,但久含則還會有點苦澀;藥性顯得平和,食之無害又無益,使血氣涌動的特性也不見了。三位不知我說得可對。”
那三人雙眼瞪圓,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說道:“原來如此。”
衆人這時也明白過來,這少年定是所言不差,那麼他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歐陽山此時丟出了殺手鐗:“但還有最重要一點,七色君海棠服食之後再遇花香,卻會引起更強烈的血氣躁動,仿若走火入魔。因此沒達先天之人食之如同致命毒藥。”
大夥纔想起,這少年並沒有嘗過那花瓣。
之前的三人則是面色刷白,驚出一身冷汗,還好三人都已經步入先天。
楚琦瓏聞得此番他自以爲無人知曉的隱秘,更是失聲喊道:“你怎會知曉?”
此花的特性和發現時的情形皆被言中,他已經認定這少年確實知曉此花。
此時,小醫聖九針奪命上手,憑藉針線妙用把那片花瓣攝於手中,折了一點放入口,隨後再深呼吸了一口氣。感受一番之後,才運功化解毒性。
“味道藥性果真如這位……”
“歐陽公子。”柳環在一旁輕聲提醒道。
小醫聖有點疑惑女兒怎麼認識此人,還好像很關心的樣子,不過眼下這場合不對,先壓在心中不表,繼續說。
“這位歐陽少俠所說的一模一樣。”
很明顯這場賭鬥勝負已分。
然而,歐陽山並不算就此放過這楚琦瓏:“所謂術業有專攻,在下於藥學研究更深,也不代表我的醫術就一定超過剛剛三位出來嘗試的同道。”
楚琦瓏聞言臉色難看了幾分。那三位卻是面色稍靄,其餘在場諸人也臉露讚賞。
“霧外山莊,僅以一株世上罕有的奇珍就想爬到大家的頭上,當真是小看天下英雄了。且不說我認出了這七色君海棠,就說我們在座諸位皆不知道,那又如何。不過各有勝場罷了。”
衆人對歐陽山越發欣賞了,還有幾人忍不住輕聲說了句:“說得好”,“說得對”。
其中就有柳環這小丫頭。在她旁邊的澹臺緣鳴,有點詫異的望了她一眼。
小醫聖聽到此處也閉上了雙眼,直覺告訴他,這個叫歐陽山的少年,目的怕是沒那麼簡單。
楚琦瓏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擡手行了一禮,開聲就要告辭:“諸位同道,我霧外山莊絕無此意。今天是楚某技不如人,先行告辭。”
說罷,手運勁一推,裝有七色君海棠的藥盒直奔歐陽山而去。
歐陽山接過藥盒,打開看了一眼,合上放在臨近的桌上。
隨後他高聲說道:“楚兄啊,我剛剛看到盒內這花的切口,可是十分新鮮,折下沒多久啊。那我可要提醒你一件事,不然好東西怕給你們糟蹋咯。”
“哦!?”楚琦瓏聽到他這樣說,又忍不住停下腳步一聽究竟,“你說。”
歐陽山心道:餌我都下好了,還怕你不上釣?!
“那我說了,你可要聽清楚。”
衆人都豎起耳朵,聚義廳內再度一靜。
“七色君海棠,雖然此花無大用,入藥不過爲使;但它的根鬚,可是不折不扣的君藥,配合此花花香能平和心境,有提升真氣的妙用。而且活得越久,效力越強。”
楚琦瓏聞言都略顯呼吸急促,心想此行得這驚天秘聞,也不是全無收穫,不過沒還待他開心多久,歐陽山的聲音繼續響起。
“此花還有一個特性,栽種此花必須是一種一大片。因此我料定,貴山莊在上古遺蹟所得,絕不止這一株,所以我纔要提醒楚兄。”
歐陽山不單一邊說一邊看着楚琦瓏的雙眼,顯得坦蕩無匿,而且還一副爲你着想的表情。
楚琦瓏心道:不好。再一看,果然有好幾人都深呼吸了一口氣。武林中單獨服用能提升修爲的珍品本來就極少,想到後果,他臉色瞬間刷白,只好喝道:“一派胡言。”
他也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所以說罷轉身就走,需儘快把這信息傳回莊內,早作應對。
小醫聖此時張開雙眼,低嘆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
柳環小姑娘嘟着嘴在想:歐陽公子就是心善,還提醒這大壞蛋。這楚大壞蛋居然還不領情。
歐陽山在那邊搖着頭一臉惋惜,隨後一拱手,“諸位繼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心中卻暗道:哼,教你知道什麼叫作寧得罪女人小人,也莫要得罪我歐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