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松心道:這暴脾氣,又來了。
想是那樣想,不過許小松什麼都沒說,反而冷冷的掃了那邊幾人一眼。
那幾人當場氣勢一弱,怯了三分。
歐陽山真氣運轉,一發即收,語帶稍許不耐:“那邊究竟怎麼了?”
那人和幾名同伴都沒脾氣了:“天水長歌的人在紅樓要人,所以大夥都趕過去。”
歐陽山和許小松聞言都甚覺訝異,居然碰到大場面了。
歐陽山鬆開那人,和許小松快步往紅樓的方向走去。
紅樓背靠洛川,另外三面臨街,本來尚算開闊,只是當下人山人海。
廊腰縵回,檐牙高啄,說的就是許小松眼前的紅樓。
“果然不愧是銷金窟。”歐陽山嘆了一句。
“在江面上。”許小松提醒道。
只見洛川之上一艏畫舫橫臥,雕欄玉砌,粉色燈籠上面描着各色美人兒。
紗帳之內,一人安坐,一人凜立。
儘管看不清切,依舊能辨識得出,女的清麗,男的俊逸。
歐陽山低吟一聲:“紫月青簫,鳳首箜篌。”
許小松聽起來就覺得不簡單:“難道又有什麼講究?”
歐陽山也樂意爲他解答:“公羊絕座下的八樂首,都是天外天的大高手。”
許小松真心感到好奇:“哦?不知道他們向紅樓要的又是什麼人。”
歐陽山萬分肯定:“當然是女人,難道還會來紅樓找男人。”
緊接着他想起某個可能,繼續說:“不會是那個女人吧?!”
許小松:“山弟,你知道了?”
歐陽山正欲說出自己的猜測,不過船上的男人恰在此時開聲。
“我最後說一遍,還是把尹雲衣交給我倆帶走吧,我也不想爲難你們。”
那女的等得不耐煩了。她想:蘇小小又不在這,難道爾等還能攔住我們倆?
此時,紅樓內傳出一個黃鸝鳴叫般清脆悅耳的聲音:
“都十年了,怎麼還放不下?”
“無論多少年,我都不會忘的。”船上那女子話音顯得十分激動。
“就算給你們知道是誰,難道你們還能殺了他不成?”
“如果沒有恩師,我早就死了。這十年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仇總有辦法報。”
“你們倆真的不肯就此退去?”
“手上見真章吧。”
“鳳兒的選擇,就是我的決定。”
言畢,鳳首把十指按在箜篌的弦上,紫月將青簫放到嘴邊。
在場看熱鬧的衆人,都屏住了呼吸。
紅樓之外一時間分外寧靜,只聞遠處一聲狗吠。
就在畫舫上第一個音符將出之際,紅樓內那把動人心絃的聲音又再響起。
“既然你倆已經作出選擇,那麼雲姬,你出來和他們說個清楚吧。”
“是。”
隨着這把悽婉女聲,一位嬌柔的女子走到欄邊。
輕淡的妝容將她的臉蛋修飾得更加誘人,一雙桃花眼就像會說話那般惹人憐惜。
這女子歐陽山和許小松雖是第一次見,但在場更多的人對她可是朝思暮想,不求一親芳澤,只爲一睹她的曼妙舞姿。
“十年了,不是你們這羣瘋子,我也不用躲起來十年。你師父雖救了我,幫我報了仇,但我並不感激他,因爲他也沒什麼兩樣。”
其貌楚楚,其聲切切,如今依舊惹人心動,十年前的她不知又是何等驚豔銷魂。
“尹雲衣,當年師父對你可是情深意切,你所求之事,他何有不允?”
“呵呵,那是我從不求他不允之事。不過你癡戀着他,和你說再多,也不會明白。”
“哼,一派胡言,你狡辯也無用。你這薄情人,前後三個男人,哪個不是死後,你轉身就跟人走。”
“你……”此言明顯戳中了雲姬心頭的軟處,讓她一時凝噎。
“我也無意追究你的事。不過究竟誰殺我恩師,當時只有你在他身邊。尹雲衣,你看到什麼,可要說清楚。”
雲姬深深呼吸了兩口氣,平伏一下心神,開聲準備繼續說。
其他人也凝神靜聽,都沒想過,湊熱鬧,遇到大新聞,竟然事關聖人的隕落。
“那天,我一曲舞罷,公羊絕緩步向我走來。
豈料,那人居然能瞞過公羊絕,在他背後從高處躍下。
也是那個時候公羊絕才反應過來。
我記得他轉身出手虛空一撥,四周隨之一變。
然後一道白光從上往下亮起,好像飛瀑懸天,倒灌而落。
緊接着,又有數道虹光閃過,我看見他也連番出手。
不過這時,我被他倆打鬥激起的餘波震倒在一旁。
待得我再回過神來,他倆已經分出勝負。
公羊絕始終沒有倒下,就站在那。
我記得他最後還笑着說了一句,‘沒想到,真沒想到,敗在你手上,不冤’。”
“你是說,對方就一個人?”
曾經鳳首箜篌她想過,對方或者不止一人,甚至幾人。
真沒想到竟然是如此驚人。
以前師父曾與道聖、佛首論道,也不分軒輊。
見過棋婆婆後,師父還說:聖人之間相距不大,可敗幾乎不可殺。
沒人配合,誰也留別想不下誰。雙刀之說,世人誇誇其談矣。
怎麼會這樣?
“沒錯,對方只是一人。連我都可以看得出,當時他也身受重傷。”
“他長什麼樣?”
“不知道。”
“不知道?你……”
紫月看雲姬話還沒完,止住了鳳首箜篌發怒。
“你聽我說完,他身高八尺許,穿了一身黑,頭帶面具遮擋了大半邊臉。我只是從崩壞了的那一角看到,他笑的時候帶着小酒窩。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甚至他的兵器我也沒看清。”
歐陽山聞言看了看身旁的許小松,好像在說你。
許小松回視了一眼,看我作什麼。
“竟然你都看得出他身受重傷了,爲何不趁機取他性命?”
“呵,你覺得我這弱女子能屠龍。將死之龍,吹口氣都能滅了我。更何況……”
衆人聞言也覺得是這道理,別說聖人,天外天的高手站在那不動,任自己砍,自己也不見得能砍動。
“何況什麼?”
“何況我還要讓他帶我離開那個金絲鳥籠。”
說罷,雲姬單手掩嘴哈哈大笑,搖曳間交織成一幅畫,看得衆人情不自禁。
鳳首箜篌聞言已經心生不滿,甚至臆想到某些不堪之事。
此刻見狀,她更是勃然大怒,“尹雲衣,你個賤人。”
同時,她手在弦上劃過,一道真氣從橫臥的箜篌飛出,直撲雲姬而去。
幾乎同一時間,紅樓內一曲琵琶輕奏響。
流光溢彩閃逝,與襲向雲姬的真氣同歸於無。
那個黃鸝歌唱般的聲音,伴着琵琶曲,再度傳出話來:
“雲姬,你先回到裡面去。這裡沒你的事了。”
“是。”
言畢,雲姬轉身,風姿綽約,漫步雲端一般,悠悠盪盪往裡面走。
不少人的視線都跟着隨之而動。
歐陽山笑問:“是不是很漂亮?”
許小松很老實:“是啊,真的很漂亮。”
歐陽山:“呵呵。”
許小松聽着歐陽山的笑聲,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自己好像又闖禍了。
鳳首箜篌怒道:“把尹雲衣這個賤人交過我們,我們轉身就走。”
“哈哈哈哈”,紅樓內那人放聲大笑。
紫月再提青簫至嘴邊:“鳳兒,小心。”
大夥只道,那人怒極反笑,心想:紅樓就在這,人家能走,你卻不能走,憋屈。
然而,紅樓之內的那把聲音再出,卻是別樣的淡漠冷冽:
“鳳首箜篌,你以爲我們是怕了你們才讓雲姬出來?你們根本不懂紅樓。
東聖閣是做買賣的,和氣生財。但我們紅樓是什麼,我們是黑道至尊啊!
我們稱霸黑道的時候,公羊絕還不知道在哪條山溝溝裡。
我們會怕你們兩個天水長歌的餘孽?笑話。
我讓雲姬出來跟你倆說個明明白白,只是讓你倆別死得糊糊塗塗。殺!”
琵琶啓調,百花陣開。
三人領頭當先飛躍而下,十二人隨後緊隨而至。
依照五行流轉的三個戰陣,猶如三朵盛放的牡丹。
箜篌聲響,簫音激盪。
真元化入聲調音符,無形之兵,凝聚成有形之殺。
刀槍劍戟,鐵騎銀鉤,黑白無常,閻王三更鑼鼓響,誰能留人到五更。
許小松和歐陽山還是首見天外天之境的高手對決,更是詭異的聲滅殺音。
只見那十五人的攻勢剛起,就被鳳箜篌和紫青簫外發真氣,攔在途中。
而紫、鳳兩人的殺戮之音,沒傳多遠,又被那十五人以陣式聯手接下。
洛川河面上各色真氣橫飛,江水被雙方的招式碰撞轟起十數道七八丈高的水柱。
鳳首箜篌,雪山清泉越空靈,本就凡間難覓。
當下,有紫月的簫聲的配合,就更是婉轉悠遠,幾近返璞歸真。
只不過世事豈能盡如人所料,沒想到,那手琵琶,竟仿若鬼神。
後人有詩詞記曰: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爲霓裳後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東樓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