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意興索然的董氈註定了無眠。
阿里骨已經走了,青唐城裡的爛攤子需要他去善後,安撫宋朝使臣也少不了他!
董氈無力地靠在了坐榻之上,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有些疲乏,有些頭大。
宋朝使臣在河湟吐蕃都城遇刺,天明之後必將會人盡皆知,鬧得滿城風雨。吐蕃這次是丟人了,臉上無光啊!
索性林昭沒事,否則董氈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宋朝皇帝交代!
“他這麼做,是有意想要將我逼上絕路嗎?”。董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卻又像是在詢問多吉。
多吉遲疑道:“贊普,眼下確實是他們的嫌疑最大,可這事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都只是猜疑而已。”
“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呢?他的嫌疑始終是最大的!”董氈有些無奈,此事確實讓人有些惱火。
多吉提醒道:“贊普,剛纔阿里骨說送宋使先後兩次遭遇刺殺,先是城南,後在的城中心,這其中似乎有些耐人尋味!”
“確實有些意思!”董氈也在思索着這一不同尋常的現象。
“贊普,此事也該好好查查……”多吉低聲建議。
“那是自然,阿里骨已經在搜查了!”
多吉遲疑道:“刺客是有備而來,想必已經選好了退路,搜查怕是無濟於事。還會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董氈無奈苦笑道:“事已至此,隱瞞是無用的。紙包不住火的。如此也好。至少可以打草驚蛇。讓某些人安分一點。同時也算是給宋使一個交代,他遇刺了,我們卻無動於衷,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的。”
“既然如此,索性還是大張旗鼓地調查吧!”多吉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也好,那就讓阿里骨去吧!”
多吉卻搖頭道:“贊普,我建議還是另派他人。遇刺的是宋使,嫌疑最大的是那位。在這件事情上,阿里骨只怕難以一碗水端平,會遺人話柄的……”
董氈想了想,有些道理,當即道:“也對,那這件事就交給青宜結鬼章吧!”
“那馬球隊的事情?”
“我們吐蕃兒郎的馬球能差嗎?誰主持不是一樣?”董氈沉聲道:“何況此番馬球比賽的主角是宋朝和西夏,我們不打緊。眼下的事情要緊,相信青宜結鬼章不會讓人失望的。”
“此事你切密切關注着,明日以我的名義前去慰問宋朝使臣!”董氈隱約有些疲憊,即便是知道還有一位年輕的侍妾等着自己。依舊提不起半點興趣。
禮賓館,樑乙埋連聲幾個噴嚏。
此刻的他正來回在房間裡踱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一般。
“相爺,林昭沒死,安然逃走了……”
“廢物,真是廢物,那麼好的機會,那麼多人竟然還是給他逃脫了!”樑乙埋很憤怒,同時也等於承認了,今日針對林昭的行刺是他安排的。
那日宴會上受辱之後,他就一直憤憤不平,心裡咽不下去一口氣,思索着如何報復。
雖說身爲堂堂一個國相,該有相應的胸懷與氣度。但是別忘了,樑乙埋纔不過三十歲,還屬於年輕氣盛的階段。何況他的出身不高,不過是因爲姐姐很幸運地得到李諒祚的寵幸,才能成爲國舅,繼而成爲國相的。
這個過程太快,還不足以讓樑乙埋積累起足夠的經驗,培養相應的良好心態。反而因爲他快速的升遷,走上高位爲人多嫉妒。而樑乙埋也很想要證明自己,所以些許事情就特別在意,心態上也有些許變化,受不得半點委屈。
說句不好聽的,樑乙埋實際就是西夏的政治暴發戶,底蘊太淺薄。
當然了,刺殺林昭不僅是出於單純的泄憤。同時也是防患於未然的做法,林昭的一篇《滿江紅》氣勢磅礴,志向遠大,直至西夏。也不知爲什麼,讓他忍不住有些暗暗心驚,也許某一天,這個少年當真會成爲西夏的大敵。
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早將其解決了,把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
至於行刺宋使的風險,他是有考慮的,只要安排得當,謹慎行事。即便是所有人都懷疑自己,沒有證據又能怎麼樣呢?
同時,樑乙埋也反向思維。他剛剛與宋使發生衝突,宋夏之間本身的敵對關係等緣故,一旦宋使遇刺,首先就會懷疑西夏,那麼西夏人還會冒險行刺嗎?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固有的思維,出手一擊必勝。
再者,西夏在環慶路的軍事行動取得勝利,給了他足夠的底氣,即便惹了你宋朝人又能怎麼樣呢?
至於吐蕃人,更是怡然不懼。一旦宋朝使臣在青唐城遇刺,吐蕃能輕易撇清關係嗎?宋朝怪罪是必然的,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拉近吐蕃和西夏的關係。
樑乙埋在行事以前,如意算盤劈啪作響,已經將前因後果設想了七七八八,故而才鋌而走險的。
今日得到消息,林昭竟然只帶了幾個人出門了。樑乙埋不知道林昭去做什麼,但如此天賜良機豈能錯過?
於是乎立即派出殺手,埋伏在半路上,進行截殺。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林昭已經先遭遇一次刺殺,警惕性高漲,他們再動手已經失去了出其不意。也沒想到,林昭又帶回來十幾個一等一的高手,拼死護衛,讓他的刺殺行動功虧一簣。
現在有些弄巧成拙了!
現在青唐城上下肯定將自己列爲頭號嫌疑犯了,如果只是一次行刺,樑乙埋怡然不懼。可偏生有兩次,西夏人有份的可能性無意就大大增加。
城南動手的到底是什麼人?壞了自己的好事,以至於陷入如此尷尬境地。
那位年輕的宋使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吐蕃人肯定也會有想法,接下來肯定有許多事情,矛頭直指自己。
想想,樑乙埋頓時覺得有些頭大了!
“現場沒留下什麼把柄吧?”這是樑乙埋現在最爲關心的事情,只要沒有證據,就能死皮賴臉到底,誰也不能把自己怎麼着!
“沒有,雖然有人戰死,但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破綻,全都是西北宋人打扮!”
“這就好!”樑乙埋多少放心一點,旋即又問道:“餘下的人呢?行藏都可靠嗎?聽說阿里骨和蘇南黨徵正在大張旗鼓地搜查!”
“相爺放心,一切早已安排妥當,不必擔心!”
樑乙埋點頭道:“千萬小心,看來這幾日有得忙了!”
“是!”
樑乙埋沉吟片刻,又吩咐道:“想辦法開始調查,爭取能夠查清楚,城南動手的到底是什麼人?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林昭自導自演,想要嫁禍於我,還是另有他人圖謀不軌?”
說實話,出事之後,樑乙埋首先是這麼想的。今晚的事情着實太湊巧了,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儘量彌補。看來近幾日得找個時間去見董氈,些許重磅消息也是時候該告知他了。
宋朝禮賓館,醫者正在爲受傷的禁軍將士和扈從包紮傷口。醫術最好的一處,則是被請過去爲辛文哲診治。
趁這個時候,蘇岸來找到了林昭。
“公子!”
“怎麼樣?有什麼問題?”林昭知道,今日那種情形,蘇岸一定有所發現。
蘇岸道:“今晚有兩撥人行刺,第二次是鐵了心想要置人於死地的。但是第一次的……”
“怎麼?”
“我感覺……”蘇岸道:“我總感覺他們是爲了刺殺而刺殺,即便是我們有傷亡,也不能說明什麼。
當時的感覺,對方根本就沒有很強烈的意念,想要取我們性命!而且略微受到抵抗之後,便立即退卻,知難而退,和第二次這些窮追不捨,全然不同,感覺有些怪怪的……”
“所以是兩撥人對嗎?”。林昭沉聲詢問。
“理論是這樣!”蘇岸點頭道:“不過前面那些人到底什麼意圖,並不好說……”
“後面八成是樑乙埋的人!”林昭冷哼一聲道:“我現在好奇,城南那邊究竟是什麼人?”
雖然心中已經有些許想法,但此事關係重大,不可草率。
蘇岸道:“相信吐蕃人已經開始追查了,他們會給出一個交代的。”
“交代肯定會有,滿意與否就不好說了!”林昭表情冷冷,顯然對此事非常不滿。
“這樣,明日你代表我去王宮,向董氈表示抗議。要求緝拿兇手,最好是我們能有人蔘與其中!”林昭覺得,必須再多給董氈一點壓力,被行刺無意也是個好機會,必須要好好利用一番!
“是!”
臨了,林昭又問了一句:“對了,還有什麼其它發現嗎?”。
蘇岸遲疑了一下,說道:“辛七郎的那些扈從身手不錯,甚至猶在禁軍之上。我無意間觀察到,他們拼殺之際有很多軍中手法,可能出自於西軍!”
“西軍?”林昭略微有些詫異!
“是,感覺很像是!”
恰在此時,醫者開門從辛文哲的房間走出來,林昭眉毛輕輕一動,這次是時候和她好好談談。
他很好奇,想要看看這位俊美的姑娘到底是誰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