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呂惠卿,王雱更爲着急。
李復圭是什麼人,別人或許不瞭解,但是王家父子一定不陌生。君子做派的王安石興許只看到李復圭好的一面,王雱卻看的更爲全面。
王雱很聰明,相比於其父,相對來說有些陰險,想法和行爲少了許多君子風度。某種程度上,王雱不在乎一個人的人品,更多在乎的是能力,更在乎的是是否能爲我所用。他很看重一個人的利用價值。
李復圭在軍中有一定的地位,而王安石很缺乏這樣的支持,後面涉及軍事的變法少不得要軍中支持。加之李復圭又是王安石好友,故而就顯得特別重要。
更爲要命的是,在慶州案爆發之初,王安石已經對李復圭表示了支持。現在可以說是利益攸關的共同體,保住李復圭也是維護王安石的顏面與利益,毫無迴旋餘地。
李復圭真的乾淨嗎?王雱笑而不語!
偏生派出查案的人又是林昭,如果是以前,或者換做是另外一個人,王雱並不擔心,慶州之事一定會圓滿解決。
但是林昭自從上書言青苗法弊端之後,就與王家分道揚鑣了。王雱開始有意疏遠林昭,尤其是七夕那日在金明池,王雱本來有意於柴敏言,還特意做了一篇《眼兒媚》傳情,卻不想被林昭的《鵲橋仙》蓋過,大失顏色。
林昭“橫刀奪愛”,王雱自然心生不滿,彼此之間的嫌隙也就越發明顯了。其實還有更爲深層次的原因,那便是嫉妒,可能王雱自己都不願意承認或者察覺。
王雱素來是以青年才俊著稱的,二十歲之前便著有萬言書,眼高於頂,縱觀大宋朝似乎沒幾個年輕人能比得上他。可是林昭的出現,完全蓋過了他的風頭,使得大宋第一青年翹楚的寶座拱手相讓。
也許此刻,王雱身爲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是要比林昭強許多。但他可是王相公之子,多少是父蔭之故。而林昭完全是白身,憑着自己的能力,一點點打拼到如今地步的。而且林昭的勢頭非同一般,超過他是遲早的事情。
也許以前,王雱還有才學上的優勢,對經史典籍有獨到見解,可稱之爲少年英才。可是林昭呢?那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洛陽天津橋邵府安樂窩宴會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林昭一番關於“心”理論爲人津津樂道。甚至蓋過了名動天下的二程兄弟,就連張載、邵雍、司馬光等諸多學術大家都十分稱道。眼下大宋士林之中已經颳起了一股探討“心”與“理”的熱潮,林昭儼然有成爲學術新星的趨勢。
而且林昭幾次出使,學術文才一流,能言善辯,能文能武,儼然就是一個全才,風頭各方面都蓋過了王雱。
王雱嘴上不說,或許他自己也不曾察覺,實際上卻早有嫉妒之心萌生。
所以慶州出事,林昭前去調查的時候,王雱首先想到的不是和林昭溝通,試圖讓林昭幫忙運作圓滿解決。
他認定了林昭不會幫他們,甚至連林昭與他們王家有淵源,多少會有偏頗都不願意相信。
故而去書信給李復圭,讓他做好準備,小心防備着林昭。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林昭“通敵叛國”?
不是沒有可能,可是深悉內情的王雱卻難免懷疑,不敢太過相信。
如果是這樣,那麼慶州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個局有多大?李復圭到底做了什麼?此案不僅僅是關係到林昭,還牽涉到了西夏和吐蕃,還有青澗城種家,可謂牽連甚廣,絕對算得上是驚天大案。
此事可以說是舉國關注,要是出現一丁點的閃失,會是什麼後果?
如果真是李復圭動了什麼手腳,一旦此事曝光後果不堪設想。
如此大的案子,牽連如此之廣,可就不是誣陷那麼簡單了。
尤其是大順城將士無一生還,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王雱壓根就不敢多想。
興許是自己多疑了,但必須要未雨綢繆,做好準備。
林昭叛國一案必須證據確鑿,板上釘釘。
而李復圭還是那個忠心耿耿,戰功赫赫的將領,父親的臂助。
絕不能因此而影響到父親的威望和生聲譽,影響到王家的既得利益。
不止如此,王雱自己之前給李復圭去了書信,無疑就是個把柄。萬一要是出事了,很有可能會連累到自己,所以風險必須扼殺在萌芽狀態。同時內心的嫉妒也起到了幾分作用。
想要促成此事,單憑自己一個人怕是很難辦到,須得找個妥當的幫手纔是。
“想必呂吉甫會有興趣了!”王雱自言自語,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隨後直奔呂惠卿府上。
王雱自然知道呂家兄弟和林昭之間的深仇大恨,在此之前,爲了顧全大局,他曾經出現調解過。
可惜林昭根本不領情,可惜自己一番良苦用心,這也使得王雱心中惱恨更加濃重。
如今的局面,只能全心全意籠絡呂惠卿兄弟。王安石爲人執拗,某些地方的君子做派根本吃不開。變法想要順利進行,少不得呂惠卿這種有能力,沒節操,心狠手辣的幫手。至於上次的事情,他已經委婉地表達了歉意,想來呂惠卿不會太在意。
可是很多時候,錯誤一旦鑄成錯誤,根本難以彌補。
王雱也不會想到,他正在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與熱情籠絡培養一個白眼狼,一個掘墓人!
也就只有到了那一天,他纔會知道,什麼叫做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
王雱的到來完全在呂惠卿的預料之中!
雖說他落井下石對付林昭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強烈,但這件事單憑他一個人的能力是辦不到的,而且他呂惠卿挑頭也並不合適。
事關重大,輕易涉足不僅不能報仇,還有可能自找沒趣。
如果王相公之子出面主持,那麼他呂惠卿絕對不會吝嗇些許幫助。達到目的的同時,還能更進一步獲得王相公父子的依賴於信任,對於自己是大有裨益的。
同時安全上也多了一份保障,一旦出事,還有個高的頂着,王相公父子將會頂着風頭和壓力,不必擔心出頭鳥的危機。
說到底他們彼此之間都是存了利用之心,彼此相互利用。
“元澤兄,今日怎麼有空上門?”呂惠卿是個人精,此事誰先開口勢必會弱了氣勢。所以他要等,只要王雱先開口,那麼他就能夠爭取更多的利益和更大的主動權。
王雱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笑道:“是來給吉甫兄道喜的!”
“何喜之有啊?”呂惠卿笑了笑,佯作很是疑惑。
王雱的神色略微凝重了幾分,低聲道:“當然是令弟大仇得報,在天之靈可以得到安慰之喜。”
“哦?!”呂惠卿的神情有些默然,提及此事他很難否認,當即道:“應該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吉甫兄言之有理,只是有些事情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疏而有漏也是常有的事情。”王雱輕嘆一聲,說道:“報仇機會難得,要是錯過了,令弟泉下有知難免會失望的。不過升卿兄爲人和善,想來是不會怪罪……”
呂惠卿的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輕輕笑道:“元澤說笑了!”
“抱歉,在下失言,吉甫兄見諒!”王雱笑道:“不過某些人通敵叛國,行爲着實可惡,令人憤慨。身爲大宋臣子,焉能看奸賊如此猖狂……”
“那是自然!”呂惠卿跟着附和一句,他是打定了主意,只要王雱不吐口,就裝糊塗到底。
王雱很是無奈,呂惠卿年紀比他大,經驗更爲豐富,相對也更爲成熟。而且聰明才智不比他差,在心狠手辣,奸詐狡猾這方面更勝一籌。想要在呂惠卿這裡討到便宜,當真是不容易!
繼續兜圈子也沒有意思,王雱便直接開口道:“朝中有許多忠義之士要上書彈劾林昭,不知吉甫兄意下如何?”
什麼忠義之士,實際上肯定是王雱糾集了一幫自己人,製造聲勢,推波助瀾罷了!
表面上是這個意思,但實際上高速呂惠卿,我準備動手了,你參與嗎?
呂惠卿笑道:“如此忠義報國之舉,但凡是忠君愛國之人,自然義不容辭。”
“只是單憑上書彈劾恐怕沒有多少效果,此案肯定還需要三法司審理,那人能言善辯你也是知道的,萬一他花言巧語騙過衆人,該如何是好?”王雱直接點明瞭來意。
所爲三法司,即大理寺、御史臺和刑部。
林昭現在是掛名的大理寺少卿,雖說和大理寺的官員並沒有什麼交集。出於慣例,他們肯定是要避嫌的,那麼此事八成得要御史臺和刑部來負責。
刑部這邊,王雱自己是能說得上話的,但是御史臺這邊卻插不上手。
呂惠卿在這方面無疑是有資源的,三弟呂和卿現就供職於御史臺,是一名侍御史。而且呂惠卿在朝中地位不低,人脈很廣,能力很強,關鍵是主意多。
如果能與之強強聯手,勢必能事半功倍,有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