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嬤嬤唬了一跳,“這如何使得?”合着自己來這一趟,半分好處沒撈着,反倒把二房的月例銀子給折騰沒了?太夫人知道了,自己哪有好果子吃——上回辦事不力,加上宮中白扔了銀錢,太夫人已是發過怒,革了自己的錢米,板子差點上身。今天再出差錯,半輩子的老臉都顧不成了。
“這些年來一直是公中撥月例,如今怎好冒冒失失改了?”申嬤嬤不敢硬碰硬,陪笑說道:“不如照舊吧,既是國公爺孝敬太夫人的一片心,也是府裡的體面。”
敢情你也知道這些年來一直是公中撥月例,養了你們這些年還不夠麼。柔翰輕蔑的笑笑,“若依舊要公中撥月例,少不得要請二房把產業上交了,有差使的爺們兒,俸祿也請上交了。申嬤嬤,是不是這個理兒?”
除了媳婦的嫁妝明正言順是各房私產,其餘的產業、進項請上交。若不上交呢,也沒人逼着你們,不過各項份例也全請自理——進項自己拿着,月例到公中領,誰家也沒這規矩。
申嬤嬤笑的比哭的還難看,“我的好姑娘,二房有什麼產業?哪值得上交的。有差使的爺們兒更少,再說俸祿也是極低的,那些個俸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話可不是這麼說。”柔翰正色說道:“俸祿是朝廷給的,做什麼差使便領什麼俸祿,怎麼會極低呢。嬤嬤是在替官員們嫌棄俸祿少麼?魏國公府這樣的人家,自上至下,謹言慎行,這種話卻是不許說出口的。嬤嬤須知,禍從口出。”
申嬤嬤被揪着個小辮子,更沒底氣,忙滿臉陪笑,“姑娘想是聽岔了,我沒有抱怨朝廷俸祿低的意思,半分也沒有!姑娘,我可不是那糊塗不知事的,哪敢平白無故妄議朝廷政事呢,您說是不是?”語氣不知不覺間十分綿軟,已帶了哀求之意。
柔翰笑了笑,叫過來一名管事婆子,“王媽,勞煩您去趟二房,傳國公爺的話。”王媽是麻利人,笑着答應了,扶着申嬤嬤要走,“正好跟您一道,咱倆倒能做個伴兒。”
申嬤嬤哪肯就這麼着灰頭土臉的走了,央求柔翰,“姑娘,好歹讓我見上夫人一面,回去也好跟太夫人交差。”柔翰拉下臉,就憑你還想見夫人呢,難道夫人那樣的身份,會跟你對嘴不成。我出來打發你,已是給足你顏面。
柔翰命人叫來一個五大三粗有力氣的婆子,“你送申嬤嬤回去。”這婆子一直是做粗使的,對府裡的人也不大認得,樂呵呵答應着,拎小雞一樣把申嬤嬤拎走了,王媽從從容容、不慌不忙的跟在後頭,也去了二房。
申嬤嬤強忍着氣,“放開我,我自己會走路!”無奈這粗使婆子死腦筋不拐彎,傻呼呼的笑着,好像脾氣挺好,可是不管申嬤嬤軟語央求也好、威脅嚇唬也好,反正就是拎着申嬤嬤不放,一直到了林氏的上房,才毫不客氣的把她扔在地上。
申嬤嬤這份狼狽,就甭提了。素日很體面的一位嬤嬤,今天卻被個不上臺面的粗使婆子制住了,真是丟人。
王媽緊隨其後進了屋,笑容滿面的跟太夫人行禮問好。坐在地上的申嬤嬤,她好像沒有看見一樣。
林氏太夫人本是倚在炕上看小丫頭們鬥牌的,見此情景,滿是皺紋的老臉都氣紅了。這麼着對付我的人,豈不是明着打我的臉?
太夫人並不理會笑容可掬的王媽,一邊吩咐小丫頭們繼續鬥牌,一邊命人,“今兒是誰當值?捆了關到馬房。”好不惱人,我這上房,是貓兒狗兒都能隨便進來的地方麼。這當值的人,先該打死。
兩個穿紅着綠的丫頭哭着進來了,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太夫人,是申嬤嬤啊,我們怎麼敢攔?申嬤嬤平日進來,都是不用通報的。這兩位媽媽,又是跟申嬤嬤一起的。”
太夫人淡淡道:“拖出去,莫礙了我的眼。”當即有婆子過來,硬把兩個丫頭拖了出去。這兩個丫頭一頭哭,一頭向申嬤嬤求救,“嬤嬤,您給我們求求情。”申嬤嬤低着頭,只裝聽不見。
太夫人處置完當值的丫頭,陰森森看向粗使婆子。這婆子不只長的粗俗,衣裳也粗陋的很,像她這樣的下人,從前自己主持魏國公府中饋的時候,她連二門都進不了!今天,居然進了自己的上房!
依着太夫人的脾氣,恨不得命人將這婆子捆了,狠狠打上一頓板子,便是打不死,也要打個半死。不過這婆子傻呵呵的笑着,明顯是個憨的,跟這種人計較,實在有失身份。
“命人擡水來。”太夫人冷冷吩咐,“我這地被人站髒了,要細細的沖洗。”侍女忙答應了,出去命人擡水。
太夫人這噁心人的方式許是有些高深,粗使婆子不懂,王媽裝不懂,依舊滿臉是笑的站着,半分不露尷尬之態。“太夫人這院子,怕是要多添人手了。”王媽笑道:“不只新添了個擡水的差使,還要添設小廚房、針線房等,處處要添人。”
迎着太夫人高傲、質問的眼光,王媽滿臉陪笑,“國公爺吩咐我來傳話:國公府的家底,您最清楚不過,實在養不起這許多閒人。分家已久,二房自有產業,您是最體恤小輩的,請二房和四房、六房一樣,方是處常之法。從今往後,二房一應日費、月例,全部蠲了。”
太夫人才氣紅了臉,聽了這話,又氣白了臉。什麼?一應日費、月例,全部蠲了?張勱你好大的膽子,竟比你父親還囂張。
這國公府原本是我的!你搶了去還不算,竟連日費、月例這點子小錢也跟我計較起來,張勱你一個大男人,羞也不羞?太夫人一時氣的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好在,王媽只是來傳話的,也並不需要聽太夫人說什麼。傳完話,王媽笑容滿面福了福,“時候不早,我們告退。”和粗使婆子一起走了。
王媽既然跑了這一趟,索性連張懇、張愈處也親自知會了一聲,“……國公爺說,他有他的難處,伯伯們都是通情達理、愛護晚輩之人,想必能體諒他。”
蘇氏高臥未起,張懇聞言呆了呆,隨即笑着點頭,“當魏國公府這麼大的家,怎會沒有難處。”客客氣氣送走了王媽。
張愈則是微笑讚許,“原該如此。”唐氏格外熱忱,“依我說呀,早該這麼着了!分家已久,只管要公中養着這許多人,算是怎麼一回事!”說了不少好話,也客客氣氣把王媽送走了。
王媽走後,張愈拉着唐氏早早的關門歇息,被窩裡大笑,“總算等到這一天了!這下子,太夫人定會到族裡鬧,族裡哪有人向着她?看她出醜罷了。”張愈想起太夫人生氣、吃鱉,心中舒暢,唐氏則是掛着家產,“能不能想個法子,把家分了?咱們若有產業在手,可比她那個老太婆會運營!到時咱家這日子,要有多滋潤就有多滋潤!”
“急什麼?”張愈笑道:“她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再撐多長時候?便是她活着不分,等到她躺下來,這家也是要分的。沒幾年了,耐心再等等。”
“就怕她過繼了孫子,未免偏心。”唐氏擔心這個。
“魏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分家時自有族中耆老在場,雖說不上公平合理,童叟無欺,卻也差不到哪兒去。”張愈提到自己的家族,頗有驕傲自豪之意,“老一輩人分家之時,二房分了什麼宅子,什麼莊子,什麼鋪子,都是清清楚楚的,她昧不掉。家該怎麼分,族中自有公論,並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張愈和唐氏本就恩愛,這晚又是大年初二,又是聽聞喜訊,少不了在被窩裡好好的賀賀歲,一場歡娛過後,憧憬着美好的未來,酣然入睡。
張懇夫婦則是吵的不可開交。他倆吵的很激烈,如果不是蘇氏還躺在牀上,那就不是動口的問題,一定會上升到動手的程度,變爲武力衝突。
“這般不敬尊長,大逆不道,你居然還要向着他?”蘇氏快要出離憤怒了。張勱沒良心就沒良心吧,好歹他是隔了房的孫子,和太夫人本就不親近;張懇你可是太夫人的兒子,竟敢不向着嫡母?!
“幫理不幫親。”張懇站在蘇氏一丈開外,壯着膽子頂嘴,“四叔、六叔一直不許府裡供給日費,兩位老人家說的有理,家都分過了,各房自有產業,做什麼還要公中養着?過意不去。”
“他們和咱們能比麼?”蘇氏恨鐵不成鋼,“他們早就該搬走的,咱們可是二房,這爵位本是咱們的!”
張懇膽子小,嚇的連連搖手,“一則我是庶子,二則我沒本事,這爵位,任是到了什麼時候,也跟我不挨着。”
“我沒說爵位是你的!”蘇氏目光中既有不屑,又有厭煩,“你這模樣,哪像位國公爺?別做夢了。我方纔說的話,意思是這爵位本是二房的,故此,咱們住在國公府,由國公府養着,天經地義。”
“若是大哥還活着,做着魏國公,咱們便該堂堂正正陪侍太夫人住在這府邸之中。我是這個意思,懂不懂?”蘇氏說到後來,很不耐煩。
“可,大哥他陣亡了啊……”張懇結結巴巴說道。若是大哥還活着,情形自是大大的不同,可他十幾年已經陣亡,再也活不過來了。人死如燈滅,你老想着“若是大哥還活着”,有個屁用。
跟這蠢人說不清道理!蘇氏氣的捶了捶牀,轉身面向牆壁,自個兒一個人生悶氣。太夫人眼下正是用人之時,偏偏自己……唉,只盼着她老人家莫要生氣方好。
太夫人怎麼可能不生氣?這會兒她正怒髮衝冠,厲聲命人,“去請族長來!我要討個公道!”申嬤嬤等人哪能真三更半夜出府勞動族長,少不了陪盡小心勸慰太夫人,“且耐一耐,便有天大的事,也待明日再說。”
費了半天功夫,總算太夫人怒氣稍息,能坐下來喘口氣。申嬤嬤這天把差使辦了個亂七八糟,卻沒受到斥責,又見太夫人氣色稍霽,一時頭腦發昏,陪笑勸了一句,“您身邊還是該有個知冷知熱的親人方好。五老太爺最小的孫孫還不到三歲,聰明伶俐的很,您若過繼了他……”有個孩子陪在身邊,您也沒這麼冷清,也不會閒着沒事尋人麻煩,也不會被人這麼呲搭。
申嬤嬤話音未落,便被太夫人狠狠摑了一掌,“住口!”過繼孩子,誰配得上我家阿慈,誰配做阿慈的兒子?那些凡夫俗子,白白玷污了阿慈的英名。
申嬤嬤含羞忍愧,跪下賠罪,太夫人氣哼哼道:“快快離了我的眼!”申嬤嬤捂着臉,退了出去。罷了,罷了,這張老臉,果然被丟盡了。
嘉榮堂。阿遲面前攤着一張宣紙,“族裡的幼兒,都在這上面了?”張勱拿過來看了看,“近支的,全在這兒了。”血脈若太遠,出了五服,便不合適過繼。
阿遲認真看着,張勱不經意問道:“夫人,真要給太夫人過繼孫子?”阿遲笑咪咪擡起頭,“那是自然。太夫人若不過繼孫子,咱們怎放心她老人家搬出去住。”
既然走不了,那麼,我要把客棧變成家。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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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像抽的很銷魂,看看這回能不能發上去。素華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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