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次輔微曬,你已寫下婚書、收下聘禮,我再不樂意又能怎樣,毀婚不成?這會子又擡出聖上來,唯恐我從中作梗似的,郴兒,你把爲父當作什麼人。
本朝律法,有媒、有聘、有婚書,婚姻已是鐵定,女方不得悔婚。“憑媒妁寫立婚書,依嫁娶禮式聘嫁,庶無後悔。巳定而輙悔者,笞五十,其女仍歸其夫。”
男方倒是可以悔婚,只是損失聘禮罷了。不過,讓平北侯府、魏國公府悔婚?徐次輔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知道自己做不到。張勱且不去說他,張並何許人也,豈是好欺的。
徐次輔面色淡然,默默無語,徐郴心中越來越惴惴不安。良久,徐次輔慢慢問道:“你來信請示素華的親事,爲父並未答允,郴兒爲何自作主張?”
徐郴神情恭謹,“因着議親事,特意請弘濟寺的**師給兩個孩子合八字。法師說,八字極合,但必須於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定親,否則有血光之災,性命之憂。孩兒心疼素華,故此寧可信其有,便依照法師所令時日爲素華定了親。沒有得到父親大人的允許會擅自定下兒女親事,孩兒死罪。”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求父親責罰!”
什麼法師所言,自然是胡扯。徐郴知道,徐次輔也知道,不過是撒謊騙人罷了。
徐次輔看着跪地叩頭的長子,心裡涼涼的。他竟不願意跟自己這親爹說實話,竟學會跟自己這親爹撒謊,伯啓,你我父子之間,竟到了這個地步麼。
徐郴心中內疚,重重叩頭,沒多大會兒額頭已是紅腫。徐次輔嘆了口氣,“郴兒,起來吧。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你也不過是一片愛女之心。”
徐郴膝行到徐次輔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哽咽哭泣。徐次輔微微一笑,“當你還小麼,這般撒嬌。”伸手拍拍徐郴肩背,極之輕柔。
徐郴哭了出來,“父親,也不知您難成了什麼樣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父親怎會做出許孫女爲嚴家妾之事?定是嚴首輔過於咄咄逼人。
徐次輔眼神冰冷,“也沒怎麼着,險些失了聖眷,被勒令致仕回鄉而已。郴兒,近二十年來,被勒令致仕回鄉的閣臣,可有善終的?下場一個比一個悲慘。”被勒令致仕回鄉,對手再打擊你,你可是全無還手之力,差不多是任人宰割了。
徐郴打了個寒噤,徐次輔拍拍他,溫和說道:“暫且無事,如今嚴賊鬆懈,已有月餘不曾尋釁於我,諸事順利。”自從許孫女給嚴璠,嚴首輔大喜,對自己不復相疑。
徐郴背上一涼。爲了父親,自己死上千回百回都無怨,可阿遲不成,阿遲花朵一般的年紀,還有好幾十年平安喜樂歲月要渡過,說什麼也不能捲入這樣的爭鬥之中。
徐郴擡起頭,“父親,素華的命格委實有些奇怪……”話沒說完,徐次輔已是不悅的皺起眉頭,冷冷看向長子。怎麼着,還要拿你閨女的命格做什麼文章?
迎着父親的目光,徐郴硬着頭皮說道:“素華不宜和屬雞之女子同居,否則,家宅不寧,事端橫生。”殷夫人,正是屬雞的。
徐次輔緩緩問道:“一晚也不成?”先是告訴我你有了御賜的宅子,繼而說什麼素華不宜與屬雞女子同居,你是想今晚就走麼。
徐郴俯伏在地,“父親,一晚也不成。”阿遲定下親事,倒黴事不知要輪着誰,弟弟們、侄女們豈能善罷干休,豈能給阿遲好臉色?阿遲自小到大,可從沒受過氣。
徐次輔沉默片刻,溫和說道:“爲你們備了接風宴。宴席之後,再動身吧。”徐郴感激的磕了個頭,“是,父親。”徐次輔微微笑了笑,“聖上賜宅,這是何等的榮耀;郴兒當晚便即入往,實是忠君之舉。”這個段子,改日要拿到聖上面前講講去,聖上最喜臣子忠誠,就好像嚴首輔最喜人拍馬屁一樣。
接風宴擺在內院花廳,碩大的兩張紫檀雕花圓桌,每張都足足能圍坐將近二十人。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中間用紅木嵌大理石的屏風隔開,但聲音可聞。
徐次輔溫和吩咐,“都是自家人,分開坐即可。這屏風無用,撤下吧。”侍女、婆子恭敬答應,即刻把屏風擡了開去,兩張桌子上的人也能互相看見了。
衆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落到阿遲身上。這便是大房那位嫡長女了,明媚嬌豔如春花,清麗澄澈如秋月,儀態優美的靜靜坐着,好不矜持,好不矜貴。
昨天還以爲她要淪爲妾侍,萬劫不覆;今天卻得知她早已是魏國公未過門兒的妻子,以後的一等國公夫人,世事難料,世事難料,衆人心中俱是感概。
徐素敏雖是強自抑制,看向阿遲的目光中還是有着無數怨毒,嫉妒的想要發瘋。平北侯夫人居然會聘這鄉下丫頭爲兒媳!她有什麼好的,她有什麼好的?
徐素敏還算有定力,不管怎麼說還支撐着能赴家宴。殷夫人連她也不如,阿遲和張勱定親已是板上訂釘,已是鐵的事實,這事實給了殷夫人巨大打擊,她倒在榻上不願起來,繼子的接風宴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阿遲泰然自若,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徐素敏惡毒的嫉恨眼神。一旁的徐素芳特意扯扯阿遲,“呶,看那人。”看看這無恥的徐素敏,明打明的欺負人,真過份。
阿遲淺淺笑着,腦海中驀然浮上一句詩,“一棵樹,看另一棵樹,恨不得變成利斧。”嫉妒真是一種很要命的心理狀態,會讓人變的瘋狂、醜陋。怪不得莎翁會呼籲,“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
徐郴常常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寶貝女兒阿遲。他本是對徐次輔異常愧疚的,不過徐素敏怨毒的目光落在眼中,徐郴的心瞬間揪緊,走,今晚便走!讓阿遲在這種目光下過日子,於心何忍。
席間,徐二太太雖是心裡犯着酸,面上卻還是雍容端莊的,不曾露出異態。徐三太太城府不深,一臉羨慕的問陸芸,“怎麼能攀上這樣的好親事啊?”要做國公夫人了,可真好。
陸芸矜持的笑着,“平北侯到南京尋覓名醫,便住在咱家隔壁。既是鄰居,自是要相互拜訪,平北侯夫人只見了大丫頭一面,便喜歡的緊,央媒提親。”
徐三太太還在羨慕着,徐二太太笑着開了口,“素華什麼時候成了大小姐?”陸芸淡淡笑着,“我閨女是長房長女,不稱大小姐,卻稱什麼?”
徐二太太皮笑肉不笑,“自是稱二小姐。素華和我敏兒同年同月同日生,敏兒早出生半個時辰,是長姐。”陸芸也不跟她爭執,“外子已稟告過父親大人,我閨女長房長女,不管在南京,還是在京城,都是徐大小姐。”
徐三太太興奮的在一旁看着,大房一家回來了真好啊,有人給二房對着幹了!二房已經威風的太久,有人壓一壓他們也好,省的他們忘乎所以。
徐二太太謙虛請教,“如此,我家敏兒該如何稱呼?”她做了十幾年徐大小姐,你閨女一回來,她便要改了不成?你閨女要威風,做了國公夫人之後到張家威風去,徐家,且輪不着她耍橫呢。
陸芸哪肯接她這個話,“弟妹請示父親大人便可。”何必跟她廢話,憑添是非,她真有什麼疑問,問公公去。
徐二太太心中鄙夷,就會拿父親做擋箭牌!卻也沒再繼續追問什麼,畢竟徐二太太還沒跟徐二爺通過氣,並不知道公公徐次輔到底是怎麼想的,不便造次。
宴席之後,徐次輔溫和說道:“天色不早,郴兒這便動身,莫耽擱。”徐郴恭敬應“是”,帶着妻兒拜別徐次輔,出門上了馬車,直奔燈市口大街。
阿遲要求跟徐郴、陸芸同乘一輛馬車,“爹,娘,我害怕。”徐郴心疼的不行,“乖女兒,到爹孃身邊來。”陸芸也紅了眼圈,“看把我閨女嚇的。”
阿遲坐在父母中間,可着勁兒撒嬌,“我飯都沒吃好,總覺着好像有刀子在我眼前飛似的。”徐素敏的眼光,跟刀子也差不太多。
徐郴哪還顧的上內疚,柔聲安慰寶貝女兒。阿遲跟她們吃一頓飯就嚇成這樣,要是整天跟她們在一處過日子?徐郴打了個寒噤,那真是不敢想像。
徐郴一家離開之後,徐二爺、徐三爺請教徐次輔,“父親,怎不留大哥住兩晚?”徐次輔說的很堂皇,“你大哥忠君,聖上既賜有宅子,便應當立即住進去。”徐二爺、徐三爺雖覺着很扯,卻也不敢再問。
各自回了房。徐二爺回去之後,被徐素敏眼淚汪汪的捉住,“爹,我纔是大小姐!素華有的,都應該是我的!”
徐二爺有點摸不着頭腦,徐二太太拉過他悄悄說了幾句話,徐二爺沉下臉,“知道什麼叫婚書麼?有正書,還有別紙,別紙上祖宗三代名諱列的清清楚楚!”素華和張家的婚書上,女方父親明明白白寫着徐郴的名字,你們想什麼呢,敢是瘋了?
妻子和女兒可能有些異想天開,徐二爺常在外頭奔走,並不糊塗。平北侯是什麼人,哪是能糊弄的,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淨瞎想。徐二爺不耐煩的想着,甩甩袖子,轉身去了姨娘房裡。
徐三爺則是摒退侍女,和妻子密商,“……爲今之計,只有如此了。蘭兒和芳兒都是我閨女,哪個我也舍不的。娘子,芳兒雖不是你生的,卻是我親閨女。你若肯幫忙,我親閨女便能保全,事成之後,我總是承你的情。”
徐三太太紅了眼圈,“你摸摸良心,四丫頭吃穿用度,跟三丫頭有分別沒有?這麼多年了,我可曾虧待過她?如今說這個話,你虧良心!”
徐三爺陪着笑臉,說了半天好話,“都是我不對,我不好,娘子莫和我一般見識。”好言好語哄的三太太順心暢意,“成了,明兒我便回孃家辦去,包管妥妥當當的。”
第二天徐三太太便到殷夫人面前請假,回了孃家。這次回孃家時間很長,一直到天黑透了纔回徐府。徐三爺一直在院外徘徊,見到三太太回來,迎了上去,低聲迫切問道:“如何?”三太太滿面春風笑道:“幸不辱命。”
徐三爺大喜,“我的好太太。”也不管丫頭、婆子們還跟着,拉着三太太的手回了房,體貼的很。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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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而不入,否難知也”,歸家你不入我房,原因又有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