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懷遠臉色一沉, 才發現辛燕身上溼了大片,頭髮間還有茶葉,他去俯下身去替辛燕撿頭髮裡的茶葉, 邊撿邊問道:“怎麼回事?”
辛燕抽抽泣泣地, 語句斷成了片, 半天雲懷遠也未聽明白, 這時辛絝從屋內走了出來, 她見辛燕已在雲懷遠面前,垂下眼簾:“小五都告訴你了?”
“只知道辛夫人不見了,”雲懷遠一邊拍着辛燕的背, 一邊問辛絝,“她正哭着, 什麼都講不清楚, 到底怎麼回事?”
辛絝這纔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雲懷遠聽, 她與辛燕下午出去街上買藕糕,辛燕正巧又想吃東街的牛肉麪, 她便帶她去了東街,回家路上又在花市那邊耽擱了,這時天已經黑了,她們想着反正已經這麼晚了,不如再去夜市逛一逛。
這一逛便逛到了亥時纔回去, 家裡已經熄了燈, 辛絝辛燕怕吵醒了家裡人, 便躡手躡腳地開門進去, 走了兩步, 辛燕低聲對辛絝說:“二姐,我好睏啊。”
按照往常辛燕這個時候已經入睡了, 辛絝理所當然地認爲這是她的習慣,拍了拍她的腦袋,道:“乖,等下就能睡了。”
然而說着說着卻覺得自己也有些困,這不應該,作爲曾經挑燈夜戰的人她熬到三更天也是正常的。辛絝發覺了不對勁,屋內瀰漫着淡淡地香味,越聞便越是覺得睏倦,周身如置於綿軟的被褥中,下一瞬就要入夢會周公去。
辛絝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低呼一聲:“是迷香!”
辛燕此時已快軟倒在地上,辛絝別無它法,順手從旁邊的桌上抄起水壺對着辛燕當頭淋下,辛燕猛然驚醒,被辛絝捂住了嘴,辛絝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出聲!”
畢竟不知對方還在不在屋中,辛家家徒四壁,想必並不是覬覦錢財之類的東西,這些念頭從辛絝腦中閃過,她不僅皺眉,那爲什麼用迷香,是想要綁走誰?!
她第一時間覺得是辛燕,畢竟經過這些天,定國侯世子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女子迷得暈頭轉向,不引起那些每天夢着嫁入侯府的世家千金的嫉妒纔怪,她將辛燕護在身後:“跟好二姐,儘量不要出聲。”
辛燕抹了把臉上的茶水,點點頭,辛絝這才放輕了腳步往屋中走去。
她貼着牆在走,辛燕一步一隨,然而並沒有發現有其他人的跡象,辛絝一顆心卻沒有放下,她想到了另外的可能。
如果是找不到人,這些人可能空手而歸嗎?捉不到辛燕,隨意捉走家中的另一個人要挾辛燕不嫁給雲懷遠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便往姐妹四人所住的房中走去,掀開簾子見辛絡辛琢睡得鼾聲連天,她略略放下心來。
突然辛燕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頭見辛燕的臉在黑暗中顯出驚懼的蒼白,辛燕指了指地面,說道:“二姐,阿孃的鞋子怎麼會在這裡?”
辛絝低頭看去,一隻小巧的布鞋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她與辛燕之間的地面上,一道月光灑進來,顯得森然而詭異。
聽辛絝說完後,雲懷遠自然知道辛家娘子被綁走並不是因爲什麼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辛燕已經止了哭泣,用手抹乾臉上的淚痕後,仰起頭問道:“現在該怎麼辦啊?”
辛老二和辛絡辛琢尚在昏睡中,辛絝不願將她們驚醒,這種情況即使他們三個醒來也是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更會顯得手忙腳亂。她領着拖油瓶辛燕準備出門去找雲懷遠,畢竟在辛絝看來,事情是因雲懷遠而起,且那又是他未來的丈母孃,再加上他對辛燕的感情,於情於理雲懷遠都不會袖手旁觀,而云懷遠介入這件事情,那辛家娘子的下落自然就好找了許多。
好巧不巧,剛準備開門,她要找的雲世子就出現在了自家門口。
雖然對他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存有疑問,但火燒眉毛辛絝已顧不上這些,目光灼灼地看向雲懷遠,道:“雲世子,能否請你助一助我姐妹,替我們尋到我們阿孃的下落?”
“自然。”
雲懷遠頜首,轉身對鍾凌吩咐了幾句,鍾凌領命便往家丁所在的村口去了,袖子被人扯了扯,雲懷遠低頭看去,辛燕紅着眼眶問道:“世子爺,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
雲懷遠嘆一聲,又從她發間取出一片茶葉,溫柔地說道:“你乖,先去把衣服換了,頭髮擦乾,彆着涼了。這些事情交給爺,你阿孃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可是……”
辛燕還想說些什麼,鍾凌卻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神色沉重地稟道:“二爺,他們剛剛捉住了幾個形跡可疑的人!”
雲懷遠甩袖便往村口走去,辛絝緊隨其後,辛燕跺了跺腳,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城北福光村口有一棵百年的老榕樹,枝繁葉茂,在夏日是村中人們傍晚乘涼閒聊的好去處。現下是春日,榕樹又新抽了好些嫩葉,白生生的月光撒落下來,帶有絨毛的嫩葉泛着冷清地銀色,雲府的家丁正押着人站在榕樹下,見雲懷遠到了,一衆人訓練有素地齊聲道:“二爺好。”
鍾凌上前幾步對雲懷遠附耳道:“二爺,就是那些人。”
縱然是在心急如焚的狀態辛絝也覺得鍾凌這句話頗似告狀的小娘子般,扭着腰吊着眉對自己的情郎道:瞧!就是他們欺負奴!
打住亂七八糟的想法,辛絝審視着眼前的這一衆家丁,方纔對雲懷遠爲什麼在深夜前來的疑問又鑽了上來,她只擰着眉頭未說話,然而心思單純活潑的辛燕替她開了口:“世子爺,半夜三更地,你爲什麼會來我家呀?”
雲懷遠沉默了片刻,開口胡謅道:“想你了。”
事實證明這是對付辛燕最好的方法,黑沉沉的夜色中都能看見辛燕臉上的紅暈,辛絝看了眼這個沒什麼出息的妹妹,搖頭嘆了口氣,接着問道:“是以帶着人數衆多的家丁來?世子爺排場真大。”
雲懷遠顯然不太像解釋這件事情,他徑直上前去扯下了其中一人用來蒙面的黑布,黑布下的那張臉有些熟悉,雲懷遠仔細思索了片刻,得出結論,居高臨下地看着那人,淡淡道:“公主便如此着急嗎?”
此人正是安陽手下的侍從之一,當日雲懷遠去拜訪安陽時略略見過一眼,他驚異於雲懷遠的記憶,卻咬死了不說話。雲懷遠見他的神色,便知自己猜對了,泥金扇在他手中握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掌心:“既然不出聲,那雲某就直接去問公主了,問她派人夜談我未婚妻的居所到底有何意圖。”
他壓了笑:“雲某記得,當時雲某已經明確拒絕公主的美意了,公主再怎樣心急,也不能對雲某的未婚妻動手吧?”
在她身後的辛絝露出啊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辛燕扯了扯辛絝的衣角,小聲問道:“二姐,安陽公主是誰?”
辛絝示意她別說話,地上的侍從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不能忍受他這樣瞎說八道玷污自家公主聲譽,然而他似乎忘了安陽公主的脾性,在世人眼裡大抵是沒有什麼所謂的聲譽了,可作爲侍從他卻依舊忠心耿耿地替安陽辯駁道:“世子爺,公主對您並沒有什麼心思,請您不要這樣自作多情。”
“可以,”雲懷遠氣定神閒地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侍從,道,“那麼就請安陽公主將人交還給雲某吧。”
“什麼人?”侍從反問道,雲懷遠只當這是他在裝傻:“辛夫人。”
“辛夫人並沒有在我們手上。”
“那辛夫人爲何不在了?”
“辛夫人不在了?”
侍從驚訝地看着雲懷遠,似乎在努力辨識他是否是在詐他。雲懷遠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你不知道辛夫人被誰帶走了嗎?”
“小的怎麼會知道?”
侍從皺起眉頭來,雲懷遠沉默下來,盯着侍從的臉看了片刻,辛絝在一旁淡淡開口:“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雲懷遠側過頭,辛絝的眼神在暗夜中散着幽冷的寒意,她嘴角挑起笑,卻帶有冷凝的霜氣:“那麼問題來了,有人能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雲懷遠對辛絝的質問恍若未聞,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辛燕身上,辛燕被辛絝護在懷中,一貫澄澈的眼神此刻看向雲懷遠時卻帶了陌生的情緒,她嫩白的手將辛絝的衣角攥得皺起,這一切對她而言顯然是不小的衝擊。
雲懷遠眉心一皺,喚道:“辛燕。”
然而卻並沒有意料之中的迴應,辛燕只是咬着脣不吭聲,雲懷遠心底壓了一簇火,聲音更低了些:“過來。”
辛燕並沒如往常一般,他只消勾勾指頭便隨他過去,她擡起臉來回視雲懷遠,神情倔強執拗:“世子爺,你是有事情沒有告訴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