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懷遠周身溫和的氣息盡數收斂, 罕見地極具攻擊性,安陽眼中閃過詫異的神色,隨着雲懷遠手間力度的增加, 她美麗的臉變得扭曲, 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下頜, 以便能夠減輕那隻手帶來的窒息感, 她的聲音也變得急促:“雲懷遠你好大的膽子!放開本宮!”
然而現下她做不出色厲內荏的模樣, 這句話也沒有她往日的凌厲氣勢。
雲懷遠未說話,嘴角只是挑起了笑,手間力道越來越重, 安陽開始揮動四肢掙扎,卻被雲懷遠壓制下來, 這對於他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安陽掙扎不得, 眼前開始發黑,她的聲線幾近嘶啞, 吃力地說道:“本宮……沒有捉辛氏……那些人是本宮派出去的……但……在他們到那裡的時候……辛氏就……就已經……不在了……”
雲懷遠突然鬆開手,安陽失力倒在臥榻上,雙手捂着脖頸急促地吸氣,雲懷遠從榻上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 道:“雲某便信公主這一回, 然而辛夫人失蹤原因定與公主所謀有關, 所以請公主務必盡全力找到她, 不然……”
他原本溫潤翩翩的眉眼突如出鞘的劍刃, 鋒芒冷厲:“想必當今聖上也會樂意雲某替他了解一樁心事。”
“你在威脅本宮?”安陽穩住氣息,卻仍覺得肺腑如要炸開一般地劇痛, 她面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然而在黑夜中並不明顯,幽深的眼中閃過殺意:“沒能耐卻愛說大話的人,本宮見得多了。”
“雲某有沒有這個能耐,公主到時候便知了。”雲懷遠淡淡說道,“並且,公主此時是不是應該思考一下,辛夫人若沒有在公主和雲某手上,那到底還會有誰,這樣在意並想要得到她?”
念頭在安陽心中快速轉過幾遍,她霍然明瞭,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雲懷遠的視線從安陽身上掃過,收斂了方纔的凌厲,溫和有禮地對安陽道:“雲某告退。”
再不去看安陽捉摸不定的神色,他徑直出了驛館,在外面等候的辛燕與辛絝見他出來,異口同聲地問道:“怎麼樣?”
雲懷遠搖了搖頭,辛絝的面色冷下來,辛燕眉心擰起,問道:“世子爺,怎麼回事呀?”
“辛夫人不在這裡,”雲懷遠看了看辛絝,夜風有些涼,辛絝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雲懷遠對她說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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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要說什麼,快說吧。”辛絝抱着手臂,神在在的模樣,她不由自主往不遠處的辛燕看去,她站在夜色中,像是清泉澆灌的花朵,純潔而馥郁。
辛絝覺得此刻之後肯定有什麼會變了,她突然不想知道雲懷遠究竟想要對她說些什麼,這樣的念頭一萌生,她只能盡力抑制住自己逃開的衝動。
於是她將手臂抱得更緊了些。
雲懷遠看着她的反應,在沉默的風中開口道:“這件事情和辛夫人的失蹤有關。”
這句話是給辛絝下了一道禁制,讓她雙腳生了根般不能動彈,只能站定在那裡聽雲懷遠宣判。
她擡起臉來,清秀的眉目帶着絕然,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說吧。”
她這樣的神情反讓人於心不忍,然而云懷遠對除辛燕之外的人並沒有心軟這一說,他開口說道:“當年先帝南巡途徑雲州,與辛夫人有過一段往事,而後辛夫人有孕,產下皇嗣。”
一切都靜了下來,良久,辛絝空洞的聲音響起:“你想說明什麼?”
雲懷遠並沒有回答她。
辛絝怪笑一聲:“你是想說,我是那個皇嗣?”
“雲世子,這樣只會發生在小說裡的劇情,我從來不信。” 她冷冷地看向雲懷遠,“你到底要和我說的是什麼,快講吧,別浪費時間了。”
雲懷遠看着辛絝的臉,語氣帶了淡淡地嘲諷:“辛絝,我以爲你是聰明人,不然你以爲爲什麼安陽會來雲州,而你母親恰好失蹤,你剛剛說的是最好的一個設想,連這個你都無法接受的話,那麼你做好準備,我接下來說的話,只會讓你更加崩潰。”
雲懷遠的話像是絕情而鋒利的劍,將辛絝努力維持的假象給斬裂:“據說辛夫人當年生下的是一個男孩,這是安陽來雲州的原因。”
“而你,”他將辛絝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怎麼看,你都不會是那個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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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你怎麼了呀?”
辛燕有些擔心地看着辛絝,她自從和雲懷遠說過話後就一直這樣,整個人像是被封閉了起來,沉悶而陰鬱,一回到家就鑽進了鋪蓋中。
卻又沒有閉上眼睛,只是盯着房頂出神。
辛老二和辛絡辛琢都醒了,在屋裡急得團團轉,辛絝十分反常,安撫他們情緒的重擔就交到了辛燕的肩上,她好說歹說才讓三個人稍微冷靜了下來,辛老二放下了手中的鋤頭,坐在長條板凳上捂着臉唉聲嘆氣。
辛絡辛琢抱在一起哭成了淚人,辛燕頭一次覺得自己二姐不容易,她溜進屋子來看她,發現她從回來就是那樣的表情與姿勢,到現在也沒變過。
像是靈魂出竅一樣。
辛燕又推了推辛絝:“二姐,你別嚇小五……”
辛絝依然沒有動,辛燕急了,爬上去按着辛絝的肩搖了起來:“二姐,二姐,二姐你醒醒呀……”
許是被辛燕煩着了,辛絝的睫毛終於動了下,像是死水中突起的波瀾,有了一絲生氣,她眼眶因乾澀而通紅,看向辛燕時讓辛燕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苦痛。
辛絝說:“我沒事,你讓阿……阿爹他們別擔心,人……雲世子會知道找的,找到了就告訴我們。”
她閉上了眼,眼角有些潤,聲音低啞:“我有些累,讓我睡一會兒吧。”
她往日間神采飛揚的眉宇如今顯得疲憊且憔悴,辛燕看在眼中有些心疼,她點點頭,知道辛絝看不見,但她仍舊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像是一個莊重的承諾:“二姐,你好好休息,什麼都會過去的。”
說完,她伸了腿去穿上鞋,往外屋走了去。
辛燕出去後,辛絝又再睜開了眼,她將手從被褥中拿了出來,覆在眼前,遮住了本就十分微弱的光亮。
有什麼將藍色的枕巾打溼了,浸出深藍的水澤,像是百川盡頭的海,容納了這個世間的悲傷。
一個聲音在她心裡說道,苦難,纔是人生的真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