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最後竟然連楚徵楚蒙兩兄妹也吵着要去跟去, 辛絝板着臉駁回楚徵的請求,但楚徵死皮賴臉地要跟着,她實在是沒有辦法, 只得氣沖沖地牽着辛燕走在前頭。
緊跟在後面的是拿着泥金扇的雲懷遠, 他似乎對牽着辛燕的人不是他很不滿, 但是無可奈何, 畢竟辛燕尚未名正言順地嫁給他。
一刻都未歇下吵鬧的楚家兄妹走在最後, 其實楚徵十分想走上去和辛絝並肩,但楚蒙這個禍害精一直纏着他冷嘲熱諷地,激起了楚紈絝強烈的好勝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辛燕早已笑得眉眼彎彎, 辛絝最開始只覺得吵, 後來也忍不住嘴角含笑地聽這兄妹二人拌嘴。
一路行着便到了辛家門前, 門口站着個高大的身影,辛燕一看, 脆生生地脫口喚道:“狗蛋哥!”
殊不知身後的雲二爺臉都青了。
楚蒙有些幸災樂禍地拉了拉自家哥哥的袖子,衝楚徵擠了擠眼,楚家兄妹只有在擠兌雲懷遠的時候纔會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楚蒙在後面捏着嗓子也跟着喊了聲:“懷遠哥~”
雲二爺的臉凍得像三九間的黑泥土般,楚紈絝沒忍住便笑出了聲。
雲懷遠轉過身來看了樂不可支的楚徵一眼, 扯了扯嘴角:“很開心?”
“不不不, ”楚徵笑得合不攏嘴, 卻擺手道, “這一點都不好笑。”
門口的狗蛋聽到了辛燕這一聲喚, 擡起頭見這五個人便愣住了,急忙跑過來站到辛燕和辛絝面前, 愣頭愣腦地問道:“燕子,你就是怕被辛叔打,也不能帶這麼多人回來給你充打手啊!”
辛燕撲哧笑了,辛絝在一旁莞爾:“這些可不是打手,狗蛋,我爹孃呢?”
“哦,辛叔他們在院子裡呢。”狗蛋轉過頭去,辛家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辛家娘子和辛老二急匆匆從門裡出來,見着辛燕便愣在那裡,面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辛燕也愣住了,她想起之前激烈的爭吵,鼻頭一酸便低下頭去看腳尖,像是鞋面會開出花來。
見辛燕這樣,辛老二與辛家娘子更是沉默不言,氣氛一下便沉凝起來,連風也是膠着,性情淳樸的狗蛋也被這僵持的氛圍搞得渾身不適,抱起了手臂,就在靜到極致的時候,聽“啪”地一聲,是那柄泥金扇打在乾燥溫暖的掌心,雲懷遠闊步走上去站在辛燕身旁,用一句話打破了此時難耐的寂靜。
他說:“伯父伯母,在下前來求娶辛燕。”
他將姿態放得着實低,甚至在家中也不曾這樣過。他是定國侯世子,生來尊貴,又仗着天資聰穎,一向眼高於頂。氏族中的那些長輩皆被他認爲平庸,於是憊懶示以尊敬之態。
而如今他卻恭恭敬敬地稱了辛家夫婦一聲長輩,知曉實情的楚徵與楚蒙都已驚住,辛燕眼眶有些潤,雲懷遠的衣袖在她視線裡晃過,她擡起頭來,看到自己阿爹阿孃有些沉凝的神情。
辛家娘子定定看了眼前五個人很久,動了動僵住的嘴角,道:“進來吧。”
便轉身走了進去。
辛老二其實也把不住自家娘子現在的心思,他在辛家娘子進去後,有些苦惱地撓頭,對辛燕招了招手。
辛燕的淚便落了下來。
她掙開了辛絝的手便跑過去,撲在辛老二懷中,委屈都是淚,順着臉龐滾落下來,辛老二將自家小女兒抱着,她哭得厲害,自己心也跟着揪着在疼。
辛老二拍着辛燕的背,驚覺她似乎是瘦了,大概是那幾日在柴房中沒有吃東西的後果,辛老二在心裡將自己狠狠罵了一通,然後在辛燕耳邊哄道:“五丫頭乖,不哭啊,是阿爹錯了,阿爹不該,別哭別哭,哭成花臉貓就不漂亮了,乖乖乖……”
“阿爹……”辛燕哽着聲喊,辛老二聽得心都化了,連連哎道:“阿爹在呢,乖丫頭。”
父女相擁這一幕實在是感人,但是……脾氣火爆的辛絝卻有些人受不了,她操着手在一旁翻白眼:“喂喂喂,阿爹小五你們倆夠了沒?先進去行不行?”
“哦,好好好。”辛老二本就是莊稼人,生得壯實,再加上辛燕身量嬌小,一把就將辛燕抱了起來,辛燕摟着自己阿爹的脖子,笑着抹淚,看得辛絝直搖頭:“又哭又笑,什麼樣子。”
辛燕笑着不說話,辛老二往旁退了步,對雲懷遠及楚家兄妹說道:“三位貴客,請進請進。”
等三人進去後,辛絝本想跟着也進去,卻被辛老二叫住,辛老二低聲問道:“二丫頭,這三個人到底來做什麼的?”
“阿爹你沒聽見嗎?”辛絝瞟了一眼爲首的雲懷遠,又瞟了一眼紅着臉的辛燕,“來提親的啊。”
“真是來提親的?”辛老二有些詫異,他其實對雲懷遠的印象並不好,起源於之前辛燕失蹤時他丟下的那兩句話,冷冰冰不近人情,然而方纔又是另一種態度,倒讓頭腦簡單的辛老二有些摸不着邊。
辛絝見自己阿爹這模樣,便知道又是腦子不夠用了,她嘆了口氣,道:“阿爹,之前我也有錯,不該那樣衝動,說了許多頂撞你和阿孃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然而她話鋒一轉:“但是說實在的,你與阿孃確實是有些過分,大姐說什麼都是真的?你們求證了嗎?那秀才的德行你們又不是不知,任這髒水往小五身上潑,小五從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阿
娘還說要將她隨意嫁出去,你讓小五怎麼想?她能不心寒?”
辛老二有片刻的沉默,他看向坐在自己懷裡的小女兒,摸了摸她的頭,嗓音有些低啞:“五丫頭,阿爹之前……”
未等他說完,辛燕便擡起手捂住了辛老二的嘴,眼神晶亮亮地:“阿爹,沒有事了,小五不難過,真的沒有事情了。”
她故作堅強的模樣讓辛老二心頭一酸,嘆了口氣,道:“先進去吧,進去了再說。”
三人進去後雲懷遠等人已經落了座,辛家從沒有迎過這麼多客人,窄小的房間顯得有些擁擠,而云懷遠等人也並沒有坐過長條木凳,雲懷遠單獨坐了一條,正坐中間也沒有什麼大礙。反倒是楚蒙與楚徵,兩人共坐一條,一人一頭,楚蒙看了眼正襟危坐假模假樣的楚徵後,壞心眼一起,猛地站了起來,長凳一下失了平衡,本來坐得端正昂首挺胸的楚公子哎喲一聲摔在了地上。
辛絝進來時便見到了這樣的場景,她努力繃着臉不讓自己笑出來,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帶了笑。
楚徵跌在地上看楚蒙假惺惺地向他問道:“哎呀哥哥,你怎麼跌了啊,妹妹只是想去替你倒杯茶水來,沒想到哥哥竟然沒坐穩,痛不痛啊哥哥?來,妹妹扶你起來……”
他飛快地瞥了眼辛家娘子,那可是他未來的丈母孃,在丈母孃面前必須維持風度翩翩的模樣,留個好印象才能爲自己今後迎娶辛絝打下良好的基礎,他十分辛苦地壓制住了與楚蒙打一架的衝動,帶着溫潤如玉的笑,很有風度地對自己壞心眼的妹妹說道:“無妨,爲兄覺得地面坐着更爲舒適,古有孔融讓梨,今有爲兄讓椅,哎呀呀呀,爲兄都被自己的大度感動。”
屋內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聽辛絝冷冷地說道:“既然楚公子這樣與衆不同,那也強求不得,就請楚公子安心坐在地上吧,奴家中寒陋,但是方寸地面還是能供給楚公子的。”
楚徵不以爲忤,反道一句話脫口而出:“若是能提供半席牀位,那更是好上加好。”
話一出口他便想抽自己一耳刮子,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啊,完了完了,楚徵瞄了一眼未來丈母孃和老丈人的神情,覺得人生都灰暗了,自己這張嘴,怎麼就那麼恨呢!
辛絝冷着臉不再理他,屋內便沉寂下來。
辛家娘子一直在打量雲懷遠,雲懷遠察覺到她的目光,便坦然地讓她看去,辛燕在一旁覺得自己阿孃得眼神越來越露骨,忍不住開口道:“阿孃……”
辛家娘子收回在雲懷遠身上的眼神,看向辛燕,她心中雖然十分歡喜辛燕回來了,也覺得自己之前實在是有些過分,然而開口卻是:“你還知道回來?”
辛燕被她這氣勢洶洶的一句反問責得低着了頭,喃喃道:“不是……”
“不是什麼?”辛家娘子冷聲說道,“膽子翻天了啊,還敢逃跑?”
辛燕身體縮了一下,雲懷遠眉一皺,卻聽一旁的狗蛋開口道:“辛姨,你不能這樣說燕子,是我帶燕子跑的,不關燕子的事情,要罵你罵我好了!”
“這與你沒有關係,狗蛋哥,”辛燕說道,她擡起頭來正對上辛家娘子的眼睛,“阿孃,若不是我想走,別人無論怎樣都是帶不走我的,這不關狗蛋哥的事,是我自己拿了主意,怪不了別人。”
“哦,翅膀硬了?還曉得自己承擔責任了?”辛家娘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喜怒難辨。
辛燕在心中給自己鼓了勁,勇敢地說道:“阿孃,我不願就這樣嫁出去,我心中有喜歡的人了。”
她看向雲懷遠,目光像是翻過千山萬水後終見歸路的欣喜,雲懷遠笑着起身,對新家夫婦略欠了欠身,頗厚顏無恥地說道:“辛燕喜歡的那個人,就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