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燕醒來時候, 發現自己又處於一個自己不熟悉的房間中。
房中異常整潔,找不出什麼特別的裝飾物,就連花瓶也是純粹的白瓷, 瓶中養着潔白的杜若, 盛開出爛漫的天真。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又被秦牧之捉了回去, 她嚇得又趕緊閉上了眼睛, 連牀頭守着人她都未發覺。
在牀頭守着的婢女看見她睜開了眼, 欣喜地道:“姑娘你醒了?”
嗯?
聽起來不像是壞人的樣子,辛燕在心裡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沒有睜開眼。
另一個婢女的聲音響起:“咦, 我剛剛明明看見她睜眼了呀?”
之前的婢女說道:“對啊,我也看見了, 怎麼這會兒就叫不醒了?”
“那興許是看錯了吧。”
“大概是, 哎喲, 守着這姑娘守得我腰痠背痛的,二爺和世子妃還一個勁兒地叮囑, 這姑娘醒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她們,她有那麼重要麼?”
“不知道呢……這姑娘什麼來歷啊?”
按照古往今來的慣例,兩個女子湊在一塊,必定是以講八卦爲主,而講八卦的由頭, 便是從問別人什麼來歷開始。
“誒, 聽說是個農家姑娘, 二爺要娶這姑娘當世子妃呢……那之前的世子妃怎麼辦啊?”
“真的假的?二爺怎麼能這樣啊!世子妃其實人挺好的, 只不過和二爺關係冷淡了些, 說是世子妃心中另有他人呢,所以總是對二爺不冷不熱的。二爺心裡肯定是有世子妃的, 不然娶她幹嘛呀,我覺得他倆相敬如賓的挺好,本來讓我挺羨慕的,可怎麼就出了這茬,冒出這麼個姑娘來……”
“哎,你想啊,家中養着個冷冰冰的花瓶,摸不着碰不了,在外見到了粉嫩嫩的野花,哪個男人不想採?嘖嘖,這男人啊,都是一個樣兒的!小綠,你往後瞧人可得瞧仔細了,別給人糟蹋了,可讓你玉兒姐姐心疼。”
“羞不羞!”那叫小綠的婢女啐了玉兒一口,“誰要你心疼我了?”
玉兒撲哧笑道:“我不疼你,誰疼你?上回你被那李福貴堵在牆角非禮時,是不是我替你將他打跑了?”
“是是是,我的好姐姐,你可別說了!”小綠聽着着了急,忙去捂玉兒的嘴,“你對我最好,我當然是知道的。”
“嘴上這樣,到時候遇着男人了還不是將我給拋下,信你這丫頭我還不如多吃一碗飯。”
二人拌着嘴,並沒有發覺辛燕掩在被褥中的手已經驚得攥緊,她從這兩個婢女口中聽出了幾件事情,險些讓她從牀上跳起來跑出去找人問個清楚。
首先是她竟然是在定國侯府,其次是雲懷遠要與楚蒙和離,第三是雲懷遠要娶她爲世子妃?!
在她暈倒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辛燕終是忍不住,睫毛動了動,白色的帳頂又落入了眼中,乾淨得不像話。
正在打鬧中的二人發現她睜開了眼,那叫小綠的婢女首先走了過去,笑着對她道:“姑娘醒了?”
辛燕眨了眨眼沒說話,豪爽的玉兒便在一旁笑道:“姑娘不必緊張,這裡是定國侯府,二爺將姑娘帶回來的,讓奴婢等好生照看着姑娘。如今姑娘醒了,那奴婢先出去告訴二爺一聲,免得他着急。”
說着丟了個眼色給小綠,玉兒便走了出去。
小綠看着玉兒出去後,將辛燕扶着坐了起來,又去倒了杯水給辛燕,道:“姑娘喝口水潤潤嗓子,您現在還在發熱呢,湯藥正在熬,待會兒便送過來。”
辛燕接過水,小小地飲了一口,將乾裂的嘴脣潤了潤,才又顯出平日的幾分可口來,一聽喝藥,她便擰起了眉:“可以不喝麼?”
“啊?”小綠對她的這句話有些驚訝,好笑地看着她:“良藥苦口利於病,姑娘淋雨受了涼,不喝藥怎麼會好呢?”
“可是我不喜歡喝藥,”辛燕又捧起杯子一口將水喝了個盡,“苦……”
“嗯……雖然是很苦,”小綠吐了吐舌頭,“奴婢也不愛喝藥,但是玉兒姐姐每次都要逼着奴婢喝,奴婢想着若是不喝藥的話,病就不會好,那關心自己的人也會一直擔心發愁,所以就乖乖地聽玉兒姐姐的話將藥喝啦!”
辛燕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將水杯遞了給了小綠,道:“你……能不能再給我倒一杯,我渴……”
“好的。”小綠接過杯子往桌邊走去,一邊走一邊想這個姑娘真可愛,一點兒也不像那些世家小姐般盛氣凌人,二爺大概是喜歡她這點?
那一杯水還未倒完,門便被推開。
雨後的空氣清新而爽潤,雲懷遠便攜着這樣的氣息而入,那牀榻間的人,像是這個房間中唯一的色彩,鮮活靈動,小綠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二爺,辛燕猛地擡起頭來,那面如冠玉的公子便直直映入她清澈如泉水的眼中。
二人對望着,小綠識趣地退了出去,辛燕揪着被子,淚在眼中打着轉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到他的一聲輕嘆,悠長而深情:“辛燕。”
像是撥動了初融的春水,波瀾漣漣,辛燕擡起手捂着眼,水澤在她臉頰掌間漫開,雲懷遠快步過去將她抱在懷裡,吻着她微微發燙的額頭,心疼地說道:“沒事了,我在這裡。”
她的委屈她的眼淚,都浸入他的衣襟,辛燕甕聲甕氣地對他講道:“世子爺,我娘呢……我娘去哪裡了……有人再追我和我娘……我娘說……我娘說他們要殺我……”
雲懷遠溫柔地說道:“你娘沒有事情,已經醒了,我將你們家人都接進府了,安置在西邊的院子中,你不要擔心,一切有我。”
辛燕擦乾了淚,,便將在客棧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雲懷遠講了一次,當雲懷遠聽到她是從某個密道逃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奇異。
他問道:“那密道的機關,可是在花瓶上?”
“咦?”辛燕不可思議地看着雲懷遠,驚奇地說道,“世子爺你怎麼知道的?”
雲懷遠嘴角抽了抽,他當然知道,若不出意外,那客棧便是雲家名下的朝雲客棧,那個密道是當年客棧動工時楚徵一時興起,讓他添個密道玩。當時他極不耐煩地應了楚徵的要求,如今卻陰差陽錯地使辛燕逃脫。
他怎麼就沒有想到秦牧之竟然敢明目張膽地住進客棧?
雲懷遠拍了拍辛燕的頭頂,笑道:“沒什麼,日後要好好感謝楚徵。”
“誒,楚公子嗎?爲什麼呀?”
“因爲你啊。”
辛燕依舊不明所以,雲懷遠突然捧起了她的臉,男色誤人,辛燕被他的上好皮相惑得眼前一花,只聽他聲音沉沉響在耳畔:“辛燕,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願意嗎?
怎麼會不願意,相思不必驚天動地,感動戲中人便可。
她眼角是盈盈的淚花,揚起臉來便貼上了他的脣,掩住了那聲輕柔的——
“我願意。”
*
雲懷遠讓辛燕待着乖乖養病,好好準備後天的婚禮時,辛燕整個人都呆了。
說完後雲懷遠便要去處理事情,被辛燕一把拉住衣袖,雲懷遠低頭,見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怎麼……怎麼這麼快呀……”
“嗯?不想嫁?”
聽見某世子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太愉悅,辛燕忙道:“想……想嫁……但是……”
“嗯,想嫁就行,你先把病養好。”
雲懷遠又把她按回牀上,順帶再啃了會兒她的嘴巴,看着辛燕嘴脣紅潤的色澤,心滿意足地道:“有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誒……好吧……”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辛燕便乖乖地躺在牀上,雲懷遠替她拉好被子甕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了她的一雙眼睛在外面,水靈靈地,看得他心頭一動,俯身下去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溫柔地說道:“我等會兒就回來。”
辛燕被遮住的臉熱得發燙,她低低地嗯了一聲,雲懷遠才放心地離開。
要嫁給他了呢,辛燕望着什麼也沒有的帳頂出神,阿孃知道了嗎,阿爹知道了嗎,姐姐們呢?她都還沒有見過定國侯和侯夫人呢,這麼倉促真的好嗎?
還有楚蒙……
她猛地想了起來,楚蒙要和雲懷遠和離!
是因爲自己吧?和離了楚蒙又該怎麼?
一時間心煩意亂起來,辛燕翻了個身,看見門口出現一片衣角。
緊接着便有人邁了進來,楚蒙笑着道:“小燕子,好點了嗎?”
這似乎是個遺傳,楚家兄妹都愛喚她小燕子,辛燕正因爲這件事情覺得愧對楚蒙,此時見到她,越發地不好意思起來,她訥訥地道:“楚蒙……”
“怎麼啦?這樣看着我?”楚蒙摸了摸臉,“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辛燕搖搖頭,坐了起來:“楚蒙……對不起……”
“你在說什麼呢?”楚蒙皺起眉,走過來坐在牀沿上,“你偷吃了我的桂花糕?”
本是愧疚滿滿的辛燕被她這句話逗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呀,我是說……世子爺他……”
說了個開頭便說不下去,但楚蒙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她擺了擺手,無所謂的樣子:“這算什麼事兒?我本來就不喜歡雲懷遠,是我哥擔心我成日在家裡和我爹孃慪氣,不僅要把我爹孃慪出病來,指不定我那天也得鬱鬱而終,才硬要把我塞進侯府的。”
“你以爲我樂意呀?成天看着雲懷遠那黑心狐狸,還被雲世伯拉着討論怎麼才能種出好吃的蘿蔔,我寧願多吃幾碗寶珍煮的面。”
見她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辛燕吃吃笑道:“寶珍,就是那次在街上……和你一起的那個人麼?”
楚蒙連連點頭:“對對對,寶珍下面可好吃了,帶回人我讓她下一碗麪來給你嚐嚐?保準你吃了之後便覺得其他人的面都是寡淡無味。”
“啊……不用了……我暫時還沒胃口呢……”辛燕握住了楚蒙的手,躊躇着不知道怎麼開口,楚蒙笑着擰了她的臉:“有什麼話就說,這吞吞吐吐的模樣我最不愛看。”
“你和世子爺要……”辛燕輕聲問道:“和離?”
“啊,”楚蒙點點頭,“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