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的電視裡,播放着這些天反覆重播無數次的趙本山春晚小品。電視裡面笑聲和掌聲響成一片,那個叫範偉的胖子一聲“謝謝啊……”,逗得正站在一旁看電視的服務員噗呲笑了出來……
“宇哥,你可別像趙本山似的忽悠我們啊!”海子叔高聲說道,然後瞪了眼正眉開眼笑看着電視的服務員,嚇得那服務員丟了魂兒一般的躲回了後廚。
老爸沒有什麼表情,盯着海子叔。一般的黑叔皺眉說道:“大海!你別一驚一乍的,宇哥的決定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操的,他們是兵,咱們是匪。跟他們合作不是死路一條!”海子叔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
“大海,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兵匪一家嘛。”老爸輕輕的笑了下,繼續說道:“沒有我們這些道上混的壞人,他們不就失業了嗎?沒有魚打,還要漁夫幹什麼。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得靠我們吃飯呢。世間萬物守恆……”
不知道老爸的這些話,算不算是歪理邪說,他卻說得很有道理似的,要是按照他這麼說的話,那警察是不是還得感謝他們這些壞人呢……
“可是……”海子叔還想說什麼,卻被老爸攔住,老爸無奈的搖搖頭說:“我一直以爲自己不含糊,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自此和那些當官的接觸之後,再加上這次的事情,我徹底感受到了,我們實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再牛逼的人惹了當權的,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已經得到消息了,就在年後,市裡對要打擊一部分我們這樣人。”
“真的?”黑叔一旁就是一驚,趕忙問道。
老爸肯定的點了點頭然後說:“他們這次可是來真格的,已經有人掉坑了,而且是勢力很大全市都知名的那種!”老爸很神秘的點了下頭。海子叔和黑叔似乎心領神會,表情更加的驚訝。
“都以爲我們混黑道的牛逼,想打誰打誰,想弄死誰弄死誰。其實啊,咱們啥也不是!有錢的,有權的,咱們敢碰哪個?官商勾結,混混賣命。千古不變!”老爸異常嚴肅的說道。
“理他們幹嘛。咱們不惹他們,他們也別找我們毛病,都是一個腦袋,大不了就是同歸於盡嘛!”海子叔依然很不服氣。
老爸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無奈說:“大海啊,哪有那麼簡單。既然幹咱們這行了,有的事情就是得接受。我沒什麼大本事,我也沒什麼野心。但是,我的信念就是,我們這些兄弟要活,而且要好好的活。向西街也要生存,而且是更加昌盛的存在!”
老爸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變得異常的堅定,似乎胸中有豪情萬丈。
“這可能是咱們這輩子,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了!要想長足的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咱們就必須有些取捨,必須做一些妥協!”黑叔一旁搭言道,他似乎也受到了一些感觸一般。
“以前上海灘的杜月笙有個夜壺理論,就是說當官的對我們就像是夜壺,需要的時候恨不得馬上就到,不用了就嫌我們髒、嫌我們臭,想一腳踢得遠遠的!去他媽的,什麼年代了,就算讓他們拉屎拉尿,老子也不當夜壺。咱們可以是衛生間嘛,不想要我們,就得把我們拆除,拆了之後讓他們房子都得成破爛!”老爸半開着玩笑,但語氣裡卻充滿了霸氣。
杜月笙的名字,從各種書和影視劇裡,我早有耳聞。老爸居然如此輕蔑的推翻了他的理論,不知道老爸是想超越他還是怎麼樣呢?我邊吃着東西邊不明所以的瞎想着。
“宇哥,分局的那些傢伙到底想幹嘛啊……”黑叔有些不放心的問。
老爸喝了口酒,緩緩的說:“很簡單,長遠來說,就是希望讓我出面牽頭,要西區所有混的維持一定的秩序,遵守他們的規矩,不能再隨便亂來了。適當的時候,可以打掉幾個不服的,當然是由我們出頭。”
“可是,這名不正言不順的,說到底還是他媽的流氓鬥毆,出事兒了背黑鍋的還是咱們!”黑叔一臉的擔憂。
老爸笑了笑,好像已經有了主意,端起酒杯和桌上幾個人碰了一下。幹掉酒之後,老爸說道:“所以呢,我已經好他們商量了,準備再花幾個錢,給我們這些兄弟買個治安聯防隊的名字。這樣以後要幹什麼,就都名正言順了吧!咱們這也算是維護社會治安。”
聽到老爸這麼說,黑叔露出一嘴的白牙笑了起來,似乎放心了不少。只有一旁的海子叔嘟嘟囔囔道:“操,什麼破聯防隊。年輕時候耍錢、搞破鞋,沒少讓他們攆!”
聽他這麼說,老爸和黑叔都笑了起來,海子叔也跟着沒羞沒臊的笑了……
聽着他們酒桌上的談話,我只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和社會價值觀,簡直都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一個地方的流氓團伙,居然要變成維護社會治安,保護人民羣衆生命財產的治安聯防隊了。這怎麼可能啊?他們是不是喝醉了在說胡話呢……
他們繼續邊喝邊聊着,不停的暢談着未來的計劃。我覺得這種場面特別像是電影裡面,幾個壞人聚在一起得意策劃着什麼陰謀詭計一般。
他們正聊着,老爸忽然問了海子叔一句:“誒,對了,大海。陽縣老五那筆錢怎麼回事啊?不會是黃了吧?現在可是用錢的時候啦!”
“啊,你說那錢啊?”海子叔被老爸這麼一問,顯得有些驚慌,臉上變顏變色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近這些天我就發現,只要旁人提及此事,海子叔都會很不自然,躲躲閃閃的。
黑叔偷瞄了他一眼,然後又憂心忡忡的看着了老爸,似乎有些爲海子叔着急。忽然他看向了我,然後高聲喊道:“小意!你老爸回來,你也不說跟你老近乎近乎,咋地也得爺倆喝一杯啊!快!”邊說着邊使勁向我使着眼色。
聽到這話,我有點不知所措。我雖然一直想關心關心老爸,跟他問候下,可是總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似的,遲遲不願意開口。沒想到這個時候,黑叔會來這麼一句。他們不是談正事呢嘛,找我幹嘛……
但看見黑叔那樣,我有點明白過來,他是希望我去轉移下話題,給海子叔解困。雖然我不太明白海子叔爲什麼有這樣反應,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幫他這個忙。
我站起身來,拿着杯子走到了老爸的近前,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纔好。自己鼓了鼓勁,然後大聲叫道:“老爸……”
老爸擡眼看了看我,臉上沒太多的表情,只是微微點頭嗯了一聲,依然是那麼的冷漠,只不過看我的眼神似乎沒那麼的冰冷了……
“我……”我張開嘴卻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不知道是應該恭喜老爸逃脫法律的制裁,還是應該問問他,在那裡面吃的好不好,或者是他和軍子又揍了幾個警察之類的……不過這些問題好像都有點不怎麼合時宜吧。
老爸略帶着疑問的看着我,之後似乎有點失望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那表情似乎在說,“我怎麼有這麼個兒子……”一般……
我怔了怔,然後好半天才說:“那個……胡柏航來給你拜年,你不在,他呆了兩天就回去了……還讓我給你帶好……”我擠出了這麼一句毫無關聯的話來,陳覺在一旁差點把嘴裡的湯噴了出來。
“嗯……好,知道了。”老爸答應道,端起杯子和我輕碰了一下,然後就衝我擺了擺手,示意讓我回去坐着。
我悻悻的走回了座位,陳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對我這樣不是很理解,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意這幾天可爲你擔心死了,吃不好睡不好的!”黑叔一旁打圓場說,然後舉起酒杯給海子叔遞了個眼神,倆人一起敬老爸酒,似乎想把剛纔的談話糊弄過去。
老爸喝完了他們敬的酒,眼睛不看任何人,盯着桌子上的菜,開口說:“跟我說實話吧,老五答應的那五十萬是不是沒了。”
聽到老爸這麼說,海子叔激動的咳嗽了起來,黑叔無奈的摸着額頭。我覺得特別的驚訝,那麼多的錢,怎麼就會沒了呢?是海子叔弄丟了,還是讓他亂花了啊,那他膽子也太大了吧。
“宇哥……大海他……”黑叔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幫着解釋,只好懊惱的指了指海子叔罵道:“你他媽的就是傻逼!啥能瞞住宇哥,你自己說吧!”
海子叔爲難的看着老爸,不停摸着自己的鬍子,好像要把鬍子搓掉了似的。好久才帶着懊悔和愧疚的說:“宇哥……那錢讓我給輸了!不過,不怪我啊,都是老五那小子。你說完我第二天,我就去陽縣找他要錢了。他他媽給完我錢非得拉着我去喝酒,又帶我去賓館了,我以爲是要給我找娘們。誰知道,他們在那甩撲克……”
說到這兒,海子叔沒有繼續往下說,擡眼看着老爸想看看老爸有沒有發火,老爸卻面無表情淡然的說:“繼續說,人家甩撲克,你怎麼了?”
“他們非得拉着我玩,還激我,我一時沒忍住就上桌了。後來我才覺得自己中套了,可是賭桌上的事兒,誰能說明白啊。那五十萬就都輸回去了,我自己還搭了兩萬……”海子叔懊惱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