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事情放心不下的我怎麼都睡不着,雖然已經是午夜時分,但我還是跟胡柏航和無賴團伙呆着一樓的屋子裡抽着煙看着電視,無賴團伙幾個小子還在吵吵鬧鬧着,不時還拿出從李濤那兒弄來的新傢伙什擺弄幾下,看樣子還挺愛不釋手的。
我神經質似的不停收放着陳澤遞給我的甩棍,眼睛還不時往往窗外,總有點不太好的感覺,很擔心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可具體是什麼事兒我也說不清楚,只好不停的抽着煙,直到把自己嗆得咳嗽不止。
正百無聊賴着,黃思源從另一間屋子走了出來,站在我們這間屋子的門前,他很拘謹的向屋裡瞧了瞧,看那樣子是想進來卻又有點兒不好意思。我見狀便衝他很隨意的點了下頭示意他進來,他這才貼着牆根慢慢走了進來,步伐很輕就好像是怕打擾到誰一般。
他來向西街的這兩天一直都呆在那間屋子裡寸步不離,對我們這邊的所有人他都有些戰戰兢兢,很少跟什麼人說話,那模樣好像是受了驚的小動物,每當有人出現在他面前,他總會緊張的睜大眼睛注視着來人,好像隨時都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或許是因爲跟我相識並且我們又是同齡人,只有面對我和他們幾個時他纔多少能輕鬆一些,但仍然還是十分的警惕和小心,簡直有點如履薄冰的感覺,從他身上我很真切的體會到了什麼是寄人籬下的感覺。
可能是我們這邊兒無賴團伙的吵鬧聲吸引了他,也可能是處於這種狀況下的他也無法安睡,兩天來他第一次走出了那間狹小陰暗的屋子,主動來到了我們身邊。
我招呼他坐下,然後把煙遞了過去,印象裡我記得他是抽菸的,可他卻擺手謝絕了,這讓我有點覺得納悶就疑惑的瞄了他一眼,他則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我解釋道:“我答應過我爸再也不抽菸了……”
“哦……”我沉聲應道,心裡猜測他可能是在他爸出事兒之後纔想起履行這個承諾的,也許這麼做能他的心裡好受一點兒吧。
光線不算太亮的房間裡,黃思源那張黑臉顯得更暗了,他這張臉讓我不禁聯想起了陳浩然那小子來。不過雖然倆人都長得挺黑,但性格可是截然相反,與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陳浩然相比,黃思源無論從任何方面來看都要更加成熟。
他也可以說是孟飛那夥兒人裡我唯一還算看得順眼的,而與他打的幾次交道就讓我隱約意識到,他有着超出大多數同齡人的思想,他在一些時候想的事情可能比我還要多,這讓他看出去就和長樂街那些小痞子很不同。不過,在思想早熟的同時,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憂鬱和頹廢也伴隨着出現在他的眉宇之間,這點兒倒是跟我有些相似,我也說不上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默不作聲的坐在一邊兒,只是發呆的看着無賴團伙那些傢伙打鬧,以此來緩解自己內心的惶恐和無助。他這種心情我也很能理解,有些時候無依無靠的孤獨感真的很可怕,哪怕不說什麼不做什麼,只要身邊有些人存在就足夠了,至少在這樣的環境下心纔不會那麼的失落和彷徨。
“住的還習慣吧?”我沒話找話的閒聊道,不想讓氣氛太過尷尬,黃思源愣了會兒纔回過神來對我點點頭,卻還是惜字如金,身處向西街的他很難能完全的安心下來,好像無時無刻任何一個細節都充滿了危機。
我想了想繼續安慰道:“你就先安心擱這兒呆着吧,只要我沒事兒你肯定也沒人敢動,老孟家再牛逼也不敢隨隨便便來這撒野。”
“知道,謝謝……”黃思源用乾巴巴語氣的說道,又沉思了一會兒他纔看向我很認真的求助道:“你能不能麻煩你爸再幫幫我,我想知道我爸他現在咋樣了,到底有沒有啥事兒,不然我真沒法安心……”
“這個……”我爲難的皺起眉頭,實在不知道老爸會不會幫這個忙,胡柏航見我犯了難馬上對黃思源說道:“你先合計你自己吧,你們長樂街那些破事兒誰知道到底咋回事兒,能幫你就算咱們夠意思了!”
黃思源聽後沮喪的把頭低了下去,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發着抖,不經意間幾顆淚珠滴在了髒兮兮的手上,淚痕流過的皮膚上紋理也格外清晰,一聲低低的抽泣讓我也有些覺得難受。
“操,你瞅你這熊樣,還他媽淌眼淚了!”胡柏航不滿的嘀咕了句,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無可奈何的看看我。
我衝胡柏航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少說話,然後把手搭在黃思源的肩膀上,儘量笑着說:“咋地,讓煙嗆了襖?你說你沒事兒戒啥煙啊,現在煙一嗆還淌眼淚,真是的!”
黃思源趕忙擡手低抹了一把臉,然後穩了穩情緒慢慢把頭又擡了起來,還逞強的嗯了聲,只不過這聲回答不僅過於滯後,而且還是那麼的有氣無力,我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的遭遇和心境表示同情和理解。
“誒,他們知道那事兒你也有份兒沒呢啊?”見黃思源好些了,我轉移起話題來。
黃思源搖搖頭說:“應該沒人能知道,我跟誰也沒說過一點兒,包括我爸……”
“那就好。”我笑道:“那天我還合計你讓他們追是因爲那事兒露餡了呢,要真那樣你可就玩完了,那良志的事兒你聽說了吧?”
“嗯,第二天我就聽說了,大飛他媽也真夠狠的了……”黃思源心有餘悸道:“我是真害怕,要不是上次你把孟大爺給蒙了,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擱哪兒呢!”
“你們長樂街咋辦事兒你應該比我清楚,肯定不能有你的好就是了。”我嘆了口氣說,“那娘們也真他媽是瘋了,對咱們小孩兒都下死手,操!”
“誰讓死的那個是他親兒子呢,別人給他們送死可以,他們自己說啥也不能有事兒,要不然大家跟着一起遭殃。”黃思源頗感不公的說,“你知道羅帥不,就因爲這事兒,三嬸賴他沒保護好大飛,還說大飛這樣全是他攛掇的,都沒顧羅帥家裡的面子,讓人把羅帥的手腳全都砸折了,現在羅帥成了個廢人在牀上躺着呢……”
“真的假的?”我一聽就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有點不敢相信。黃思源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不光羅帥,那幾個平時跟着他的也都沒跑了,全都被打了個半死,要不是老五他媽跟三嬸是乾姐妹肯定也夠嗆。”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老五在追黃思源時說過的話,怪不得他玩了命也想把黃思源帶回去將功贖罪呢,原來是有羅帥他們這些榜樣,這不由得讓我又一次對那個女人的狠毒加速了印象,她簡直就是一個女魔頭啊。
“操,照她這麼幹你們長樂街不亂纔怪呢!”胡柏航在一旁忍不住說道,黃思源無奈的搖搖頭說:“沒辦法啊,老孟家現在確實太好使了,三嬸想幹啥就能幹啥,根本沒人敢在她面前說個不字,連孟大爺的面子她都不給啊。”
胡柏航一聽一副鄙夷的模樣說道:“瞅你們長樂街的人那點兒出息,一幫老爺們讓個娘們全給收拾住了,早晚都他媽是咱們向西街的手下敗將!”
“你們愛咋地咋地,跟我還有我爸都沒關係,我就想跟我爸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黃思源聲音提高了一些,似乎對“上面”的爭鬥無比厭倦,並對總會讓無辜的他們捲入而憤恨。
被他這麼一喊,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無賴團伙都看了過來,我示意沒什麼大事兒,讓他們該幹嘛幹嘛,然後一臉惆悵的看着黃思源,覺得他的不滿和怨恨不僅是對老孟家的,應該還包括我們向西街還有老爸和我……
沉默了片刻黃思源忽然看向我很認真的問:“你爲啥要幫我?不光這次,還有上回在咱家店裡你騙孟大爺的那次……”
“爲啥?”我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好像也是在問自己,想了好久見他還在盯着我,我只能淡然一笑道:“也沒有爲啥,可能就是一時裝逼唄,非要問原因的話,那你就當我是爲了林風吧,誰讓你倆從小就是好朋友呢。”
“我不配當他朋友……”聽到我的回答,黃思源似乎有些動容,而提起林風來他也掩不住內心的悲傷和愧疚,我看得出來對他來說林風就是他的一輩子心結,出於一些原因他做出了對不起朋友的事兒,而最終他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樣的痛苦不是誰都能理解的。不過這也說明,黃思源這傢伙也是個講情義的人,可他又做過出賣孟飛的事兒,這還真是矛盾啊……
心裡正想着,卻聽見窗外有人喊我,聽聲音好像是李濤,我愣了下,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來,難道他就急成了這樣,非要儘快見到老爸不可?
我起身對外面應了聲準備出去接他,卻聽見胡柏航對我低聲說道:“小心點兒啊,可不能對誰都輕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