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最後終於還是滅了,等消防隊來的時候,黃皮子已經幾乎被燒成了一塊焦炭,遠遠的躺在街口,地上還有幾處他點燃後留下的燒焦痕跡,沒有任何人敢靠近查看,就連那些平日裡無法無天的混混們對發生的事情都露出了驚恐之情。
那輛麪包車在衆人亂作一團之時也悄然離開,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而一直被我按在地上的黃思源也早就哭昏了過去,我讓人把他帶走時他仍然人事不省,自己的父親在眼前被活活燒死,對誰來說那都是天大的刺激,我真不知道這對他以後的心理會造成什麼影響,起碼到現在我還驚魂未定,兩條腿仍然在不住打顫。
我看向不遠處的老爸,本想從他那兒得到一些安慰和勇氣,可我發現此時的老爸也兩眼發直,失神的站在人羣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好像同樣被黃皮子的事情給嚇住了似的,這可讓我沒有料到。
那邊兒正處理着黃皮子燒焦的身體,兩個警察也來到了老爸面前,態度還算客氣的準備詢問下情況,可任憑警察怎麼問,老爸都一言不發。見此情形那倆警察都爲難起來,還想再追問,一旁的海子叔走過來喝道:“這事兒你問咱幹啥,咱們也是出來看熱鬧的,誰他媽知道這是咋回事兒,別問了!”
“這……”一個警察遲疑起來,擠出一個笑臉道:“咋說也是在你們地頭上出的事兒,不打聽明白咱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那就別交代了唄,反正咱們啥也不知道啥也沒看着!”海子叔蠻橫的說着,直接將兩個警察推走了。
老爸這時纔回過些神來,擡手狠狠捏了下自己的額頭,隨即轉身就要走,卻發現了不遠處正在看着他的我,他眉毛一挑氣沖沖的走過來,揪住我的衣領問:“誰他媽讓你出來的,你咋那麼愛湊熱鬧呢,這回看見了吧?趕緊給我滾回去!”
我嚇得急忙一路小跑的回了老房子,氣喘吁吁地坐在房間裡,腦子卻還浮現着黃皮子的慘狀,不由得讓我汗毛倒豎,一種恐懼感直逼心頭,只好將屋裡屋外所有的燈都點亮,讓整個屋子沒有一處陰暗這才稍微安心了一丁點兒,立即就渾身哆嗦的抽起煙來。
我不明白是什麼力量驅使黃皮子做出了這般事情,讓一個人主動放棄生命已經很困難了,還要他用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這實在是殘忍的可怕,又讓人的心都爲此震驚,我到現在都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放心不下的我去看望了黃思源,爲了防止他出事兒老爸這次安排了幾個手下輪番照看他,當我見到他時,他正一個人蜷縮在牀角,看上去好像一夜都沒閤眼了,滿是血絲的兩眼無神的望着地面,臉上也滿是淚水洗過的痕跡,連我走到他面前他都不爲所動。
“小源子,別難過了……”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勸慰他,失去父親的痛苦只有切身體驗的人才會明白,我現在只能無措的站在那兒,希望可以幫上他些什麼。
見黃思源還是一言不發,我拜託幾個老爸的手下好生照料他,然後就準備先離開,可剛走到門口,迎面就碰上了面沉似水的老爸走進來,見到老爸我怔了下,隨即就急忙讓開道路,看着他走進黃思源呆的房間。
“鬧騰了一晚上,天亮才消停,可能是累了……”一個手下對老爸小聲說,老爸點點頭站在了黃思源面前,我則躲在門邊等着看老爸會不會安慰幾句。
不過老爸只是盯着黃思源看了會兒就轉身要走,但他剛一轉身,一直都沉默不語的黃思源就沙啞着喉嚨問道:“我爸是不是孟大爺他們逼死的?”
聽到這話老爸回過頭去,思索了片刻才沉聲答道:“算是吧……”
“都跑出來了,我爸爲啥要再回去送死?”黃思源繼續問道,淚水卻已經奪眶而出。
“他可能是覺着對不起他大哥吧,而且他可能也怕最後跑不了,還得連累了你,他自己了斷了之後,這事兒就跟你沒關係了。”老爸說着卻不禁鎖住眉頭,頓了頓才繼續說,“他是個好爸爸,爲了自己兒子的以後寧可連命都不要,你一定要記住他,而且你必須要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他!”
聞聽此言,黃思源將頭埋在腿上嗚嗚哭了起來,因爲哭得太多了,此時他的哭聲是那麼無力,卻又那麼讓人不忍。老爸見狀竟坐在了牀邊,擡手輕輕揉了揉黃思源的頭緩緩的說:“我當年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像現在這麼哭,十多年了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啊?”
老爸在十幾年前就見過黃思源,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在我好奇之時就聽老爸繼續說:“你爸當年可是孟瘋子手底下出名的干將,跟孟瘋子打了不少硬仗,那名頭也不小,我有兩次都差點在他手上吃虧!那年,我在醫院恰巧碰上他,當然見面就是打了,他那條腿就是那時候被我敲折的,當時我本來準備給他個痛快,因爲我也讓他傷得不輕,可我發現他拖着那條腿直往他那輛跨鬥摩托爬,我當時怕他摩托裡有傢伙就搶先衝了過去,結果一看怎麼着,裡面放着個用被裹着的小孩兒,看那樣也就幾個月大,正哇哇哭呢。”
聽老爸說到這兒還在哭泣的黃思源擡起了頭來疑惑的看向老爸,老爸點點頭說:“那小孩兒就是你,當時還沒斷奶呢,哭的那個慘吶,聽着還真讓我不忍心了,就因爲你,我當時一心軟就放了你爸一馬,還連他帶你一起給送回了醫院,最後虧我跑得快,要不差點被你爸的那夥兒兄弟堵着!你知道爲啥,我會因爲看見你把你爸放了不?”
黃思源搖搖頭表示不明白,老爸輕輕一笑轉頭看了一眼說:“因爲當時我也才當爹沒多久,看着你我就在想,如果讓這麼小的孩子就沒了爹,那實在是太殘忍了,都是爲人父母的,誰不想一直陪着自己的孩子走到最後啊。”
說到這兒老爸也露出了動容之情,黃思源強忍哭泣悲慼的說:“可我爸還是死了,死的又那麼慘,我真不想活了!”
“可你已經長大了,你爸能放心留下你自己去承擔後果,就說明他也相信你能好好照顧自己,絕對不會想不開去做傻事兒,你可不能讓他失望啊!”老爸對黃思源鼓勵道,一句話讓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黃思源也愣住了,好久都沒再說話。
“我想報仇,我想跟你混!”好半天黃思源突然對老爸說道,那神情異常堅定,老爸聽後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報仇什麼的不是你們小孩兒的事兒,永遠都不要跟着攙和,放心,我早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至於跟我混,實在不好意思,我從來不收小孩兒……”
“那我就自己去報仇,大不了把命豁出去,可你別忘了,我爸是因爲跟你害孟大爺纔出事兒的,你欠我和我爸一個還不起的人情!”黃思源倔強的說着,居然從牀上爬到了地上,看樣子是要一個人離開,而剛一下牀就雙腿發軟的跌倒在地。
對此老爸卻不爲所動,近乎漠然的說:“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誰也別說誰欠誰的話,你爸當初願意幫我也有他自己的目的,所以你不用拿這話嚇唬我,向西街你樂意呆就呆,想去送死我也不攔你,你好自爲之吧!”
見情況有些僵,一直旁觀的我趕忙上前扶起黃思源,瞄了老爸一樣便對黃思源說:“誒,我老爸不收你,你跟着我混行不?”
“你?”黃思源詫異的看了看我,我歪嘴一笑道:“咋地,瞧不起我襖,好歹我也是向西街太子啊,再說了,我都救你幾次了,於情於理你也應該跟着我吧!”
黃思源不再做聲將頭低了下去,我也沒容他考慮就說道:“就這麼定了襖,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說完我看向一旁的老爸,老爸衝我故作輕蔑的一笑,起身就走了出去……
黃皮子的死不光是孟瘋子對他的懲罰,某種意義上更是對老爸的警告和對其他人的震懾,而且這一手確實收到了不小的效果。因爲這件事兒,老爸的手下們都顯出了恐慌的情緒,誰也不清楚孟瘋子到底有多瘋,過去幾次一觸即發的戰事都被老爸巧妙化解,可現在似乎是躲不過去了。
就在街上的人還爲黃皮子的事情議論紛紛之時,當天晚上,晚飯還沒有吃完,窗外的街道就突然大亂起來,沒等我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一個手下就慌張的跑了進來,大聲呼喊道:“天宇哥,孟瘋子帶人來踩咱們地盤了!”
聽到這聲,老爸和海子叔都站了起來,海子叔將酒杯一摔嘴裡罵了聲:“老瘋子,老子劈了你!”操起一把砍刀沒顧老爸的阻攔就衝了出去,我則緊張的看向老爸問:“老爸,咋辦啊?”
“報警!”老爸說出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兩個字,作爲他這個身份的人遭遇對手攻擊去選擇報警,那簡直跟認輸沒什麼區別,老爸到底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