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那些被派去賣“高級防毒口罩……”的人爲把口罩脫手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有的是靠面子和人情做生意,有的則是就是直接強買強賣了,反正他們都是混子,做生意的手段自然也是非正規的。
除了一些小混子是拿出去散賣之外,那些有點人脈和勢力的就找原來看的那些場子的老闆或者西區某些小型個人企業公司,讓他們爲一箱高達幾千塊錢的口罩慷慨解囊。時至今日,還有個體老闆對那個時期早上一開門看見口罩和刀放在門口的場景心有餘悸。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連那些做暗娼的女人在“工作……”之餘還不忘推銷一下,也賣出去了不少。
在環境影響和他們的威逼利誘下,一個成本不到一塊錢的口罩賣到十幾塊也就不足爲奇了。
而且嚐到甜頭的他們還擺平了一些其他賣口罩的競爭對手,差一點壟斷了西區絕大部分地區的防非典口罩生意,在那個非常時期這確實成了一條生財之道,直到國家明令禁止,輿論開始普及知識才漸漸停止了買賣,但在那時的確也勉強緩解了經濟上的窘境。
這樣的局面我是根本沒有想到的,可這似乎更加驗證了老爸那句無奈的話,混子就是混子,讓他們使用正規手段營生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此時的老爸都似乎沒意識到這生意居然真做起來了,好像不知道該說我和耗子什麼點兒好了,只能轉移話題似的吩咐了耗子其他一些事兒就打發他離開了。
耗子走之後,海子叔笑着對老爸說:“耗子這小子現在也會做人了。”老爸卻輕笑下,瞟了眼我說:“他是終於把這小子當個人看了。”我聽的一頭霧水,莫非以前耗子都沒把我當人?
正當陳覺誇我有生意頭腦之時,聽到這件事兒的陳浩然卻幽幽的說:“中國人太愚昧了,人家科學家早就說了,普通的口罩根本不管用,抵擋不了病毒,這種生意就是騙人的。”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老爸都沒說我什麼,他在那起個什麼勁兒,還中國人咋地咋地,他不是中國人襖?再說了,我這回也算是幹了點好事,還沒得着表揚呢,他就來打擊我了,太他媽不明白事兒了。
不過沒想到的說,沒等我說話,老爸已經放下棋子看着他說:“別一天老中國人中國人的,你不是中國人咋地?外國有外國的好,中國有中國的好。出了兩年國,你還真要當外國人?”
看來老爸也對這傢伙的崇洋媚外有些不滿了,對此我十分得意,是該有人批評批評他了。可這傢伙卻一仰頭說:“再過幾年,有永久居住證我就是真正的澳洲人了!”
老爸扭頭不去看他了,好像也對這個忘本的黑小子無可奈何,陳覺的奶奶這時候走過來說:“好好好,以後賺外國錢,娶外國媳婦,咱們浩然就出息了!”
“二奶奶,你不懂,現在外國人都不興結婚那套了,倆人在一起過日子就行,有的孩子都有了還沒結婚呢。”他有宣揚起了資本主義那套腐朽思想。
老太太詫異的說:“那不就成搞破鞋了嘛,呸,太臭不要臉了!”她這麼一說,我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陳浩然則是一副沒法與我們溝通的模樣,氣呼呼的繼續看電視了。
老爸和海子叔準備離開,我很想聽聽他對這次口罩生意的意見,可他好像又忽略了我的功勞,只是囑咐着陳浩然在這兒好好呆兩天,有時間領他出去逛逛。
在這兒呆着?我心裡一驚,想到剛纔老太太和陳覺收拾屋子,我更緊張起來,難道我要跟這個漢奸在住一起,那還不如殺了我呢!
我轉頭看向陳覺,他卻衝我聳聳肩說:“我晚上還有事兒,不在家住,你倆好好相處啊。”嘴上這麼說,可我明顯能看出他那幸災樂禍的神情,他也知道他這個族弟不好應付。
果然陳覺跟着海子叔幹活去了,我不自在的看向陳浩然,他則用那張黑臉衝着我,還擠出個玩世不恭的笑容來。我撇撇嘴,拽毛巾就去洗臉了,實在爲了要怎麼跟個漢奸共處一室感到頭疼。
晚上在房間裡,這傢伙不停抱怨着這樓房太舊,還說在國外根本就不會有這種危樓存在,他們住的都是公寓、別墅什麼的。我趴在窗臺聽着他的喋喋不休,都他媽要煩死了,真搞不懂黑叔咋生了這麼個兒子,我也不知道黑叔現在怎麼樣了。
不過我留了個心眼,沒跟他講起黑叔的事兒,吃飯的時候我隱約感覺老爸他們好像還沒把黑叔的病透露給他,我還是別多嘴了,況且這傢伙好像也根本不在乎他爸在哪兒。
實在心煩了,我起身把門反鎖,從書包裡掏出煙抽了起來,料想這傢伙應該不會那麼不開眼,把我偷偷抽菸的事兒說出去。
見我抽着煙,他愣了下說:“誒,就說中國的法律不嚴吧,賣給未滿十八歲的少年菸草都是犯法的,你知道不……”
“你沒完了襖?”沒等他講完,我就是在忍不住了,叼着煙怒道。
他瞪大眼睛看向我,好像不明白我爲什麼發火似的,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只能吸了口煙,努力讓自己平靜,不停告訴自己,這傢伙是黑叔的兒子,我得大度點兒。
情緒緩了一些,我拿煙衝他揮了揮說:“你會抽不?”
“不會。”他搖搖頭說,“在國外……”
見他又要來這套,我煩躁的揮揮手,示意不想聽他那些國外如何如何的屁話,自己抽起來。
見我不理他了,他卻湊過來說:“哥啊,跟我一根嚐嚐唄。”
“你不是不會嘛,國外不是不讓小孩兒抽菸嘛。”我諷刺道,他卻笑笑說:“外國煙太沖,哪有咱們這兒的捲菸好抽啊。”我想了想,遞給他一支,心想他這就算是同犯了,更不好出賣我了。
他點着猛吸兩口就咳嗽起來,我皺皺眉頭說:“抽這猛幹啥,先回回籠啊,這煙抽的白瞎了。”
抽着煙,他忽然開口問:“我爸的病嚴重不?”
“這……”我一下愣了,原來這小子知道黑叔得病了,可他怎麼一點不急呢。我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好像沒啥大事兒。”
“我早知道了,我下飛機時候給我姥打了個電話,我姥告訴我的,他得的癌是不。”陳浩然嘟囔道:“都是他自己作的,活該!”
“你說啥?”我嗓門提高起來,萬萬沒想到一個兒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咒自己的爸爸。
“你別教育我啊。”他擺手說,“我知道他是我爸,沒他就沒我,這道理我都懂!可是他確實辦的事兒太不是人了,我姥都要恨死他了,把我和我媽送國外去,他在這邊吃喝玩樂的,最後還跟我媽離婚,這是人乾的事兒?我媽跟他多少年了,他說不要就不要,他說要離婚的時候,我媽哭了好幾天!”
我好像明白了,他其實根本不瞭解黑叔當初離婚的原因,而他的姥姥作爲一個老人同樣也沒理解黑叔的苦衷,只是一味的爲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子鳴不平,這種心態也影響了陳浩然對黑叔的態度。
“那他不也花錢把你送國外去了嘛。”我儘量控制情緒,希望能開導他一下。
他卻不屑的說:“算了吧,他那就是爲了讓自己更瀟灑,我老姨都看見過他跟宇大爺還有大海叔出去玩女人,實在不惜的說他們了!現在有病了,怕自己死了,想起我來了,早幹啥去了,我媽這次都沒回來,都是他傷的!”
我想了很多道理想給他解釋,可我又不太有信心能說通這個思維方式與我們不同的假洋鬼子。而且我明白,改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成見,語言實在太無力,往往都會被屏蔽起來,一味堅持自己的觀念。
他越說越氣,最後還來了句:“讓他死吧,病不死也後悔死他!”
“你!”我氣得站起來,狠狠咬斷了菸蒂,實在忍受不了他這種人了。
他卻不服氣的看着我,覺得自己沒什麼錯。我把火壓了下去,想到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真不知道該怎麼攙和,拿起書包衝他揮手告辭就走了。
漢奸、假洋鬼子、沒良心的、弱智!我邊走邊罵,心裡發誓再不跟這種混蛋在一起呆着。
可晚上出來了,我得找個地方住啊,實在無處可去,我只好去了老房子。還好裡面有人,我推門走了進去,耗子正和幾個男女吃着飯,走廊裡堆滿了不知又從哪兒弄來的口罩。
我和耗子打了個招呼,說跟陌生人住一起不習慣在這先住兩天,就氣呼呼的走進小屋呆着去了。
坐在陰暗潮溼的小屋裡,我心裡很不舒服,痛罵陳浩然不理解黑叔的同時,我卻忽然想起一直以來自己和老爸的關係,曾幾何時我在心裡不也怨恨過他嘛。我雖然沒那傢伙對自己父親的深惡痛絕程度深,可我也不敢很肯定的說,我在最氣惱的時候沒在心裡咒過老爸。
記得陳覺的奶奶說過,父母和子女是冤家,或許她說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