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秦家女,出嫁武侯家。天子賜婚禮,日兄憐賜花。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這是改了唐順宗雲安公主的催妝詩。衆人登時轟聲叫好!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臺近鏡臺。誰道芙蓉水中栽,青銅鏡裡一枝開。”
白棠聽得輕笑:這詩放現代,就是新娘的妝容還沒化成,丈夫不敢催,只能討好的贊妻子鏡中的容貌堪比蓮花!
可惜諸人唸了許多詩,偏不能打動秦嫿!眼看自家兄弟接不到人,急得徐增壽連損人的詩都念了出來:“一牀兩好世間無,好女如何得好夫?高卷珠簾明點燭,試教菩薩看麻胡。”
白棠隨大夥兒放聲大笑:這世上哪有夫妻倆兒都是美人的好事兒?半夜夫妻點燭對望,貌如觀音的妻子只看到一臉麻子的丈夫!
徐嶸笑道:“你這詩可罵了我兄長了!”
徐增壽眼睛滴溜溜的轉:“說不定就能引秦大小姐一笑,就此接到人呢?”
笑過之後,船艙依舊毫無動靜。
大夥兒搜腸刮肚再也想不出新詞,你望我,我望你的冷場中,一道清冷的歌聲如鳳鳴般響起。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秦簡驚喜交集!難以置信循聲尋到了唱歌的少年,看到好友熟悉的面容,他俊雅的臉上蕩起了暖如春風的笑容。
碼頭一片靜謐,諸人難掩驚詫的望着白棠:竟然是這首詩?
裘安聽得第一句詞,人就如被電擊中般,瞪圓了桃花眼,心房一悸。
“朝登涼臺上,夕宿蘭池裡。乘月採芙蓉,夜夜得蓮子!”
“擡頭望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結千年。”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一曲已畢,河岸寂靜如許!
須臾,秦嫿身着紅裙慢步而出。
衆人轟的聲鼓掌跺腳大聲叫好!
鞭炮劈厲叭啦的炸響,震耳欲聾。徐欽勉強合攏嘴,伸手扶着秦嫿送進馬車。
秦嫿坐定,取了帕子輕拭眼角的淚痕,偷偷撩起紅蓋,回頭望了眼人羣中最耀眼的少年。
他怎麼就能這般明白自己的心思?
茯苓驚歎不已:“練公子真是神了!他竟會講我們那塊兒的吳語!還說得那般地道!”
練白棠正是用秦嫿的家鄉方言,最柔糯好聽的吳語打動了秦嫿。古樸的詩句用擁有悠久文化傳承底蘊的吳語唱來,格外的動人心絃。
鞭炮聲中迎親隊伍遠去,徐欽請來幫襯的才子們仍熱議不止!
“練白棠的催妝詩出自南朝樂府民歌《子夜四時歌》!”
“全詩七十五首,練白棠從春夏秋冬四季的詩中各截取一首,拼成了此首催妝詩,妙,妙!”
“最妙不過練白棠賦予此詩的意境啊!”
第一段唱的是新郎成親時得意風流之態。
第二段唱的是洞房花燭新婚之喜。
第三段唱的是子孫延綿,祈求天佑後人。
最後一段,唱的是夫妻情之情,意境堪比《上邪》!
“我看最感動秦大小姐的,不止是這首歌,還是練白棠竟用了吳語清唱!秦大小姐剛離家,在這邊乍然聽到家鄉方言,能不感動?”
“唱作俱佳,又花了心思,咱們技不如人哪!”
裘安目光熱烈的盯着白棠:“這歌真好聽!詞也寫得好!”
白棠微露得意,前世吳語的曲子並不多,這首是他極喜歡的作品。
“我偶然聽師傅唱過。十分喜歡便記下了曲調。”
“你再唱一遍我聽聽!”裘安纏着他。白棠唱歌時的樣子,整個人都散發着柔和迷離的光芒。那柔軟的句子從他嘴裡飄出來,好聽得讓人心魂盪漾。
白棠瞥他一眼,忍笑道:“徐三公子的桃花面還需催妝?”
裘安面孔刷的一紅,紅得跟天邊晚霞似的!想生氣,可對着白棠清俊的面容完全提不起氣。只能咬牙切齒的罵:“你又來調戲我!”
白棠話一出口,自己也覺不妥。
上回一句“自得識卿桃花面,從此纖陌多暖春”可是惹來了不少的流言!若不是他後來得了皇帝那句誇獎,還不知會發酵成何模樣。
他輕輕咳了聲,歉意的道:“我唱我唱。你讓我唱幾遍都行!”
裘安哼了聲,羞惱道:“爺現在不想聽了!”翻身上馬,追着迎親隊伍而去。
白棠喚了聲喂——眼睜睜的瞧着裘安一騎絕塵。不由摸了摸耳朵道:“開個玩笑嘛,還真生氣啦?”
今日的魏國公府自然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太子太孫、漢王及漢王世子皆到場慶祝。太孫殿下一句“我可是聽說魏國公在碼頭費了好大的勁才接到新娘!可算是領教了小舅子們的厲害了吧?”惹得轟堂大笑!
隨後極其自然的,太孫又與秦簡等秦家子弟正式結交。
白棠暗贊,難怪朱棣偏寵太孫!這就是個人精!不禁瞅了眼還在與自己鬧脾氣的徐三,暗道:比徐三可強多了!
新人拜堂時,倒是出了幢不大不小的意外。
秦嫿彎腰行禮,一枚石子破空而至,竟直接擊翻了秦嫿的紅巾!一張嬌美如仙的面容剎時驚豔了所有的人!
秦嫿倉促間見到滿堂的客人,頓覺窒息!隨即見到了同樣目瞪口呆的魏國公,忍不住燦然一笑!
耳畔聽人調侃道:“老天爺真是體恤魏國公啊!提前教魏國公一睹新娘真容!”
立即有識趣的賓客鬨笑和應:“魏國公好福氣!秦大小姐好人才!”
“什麼秦大小姐,要叫國公夫人了!”
漢王也打趣道:“這可要讓魏國公無心敬酒了!”
帶着內涵的笑聲更響。
紅巾覆面時,秦嫿極快的瞥了眼人羣,爲自己解圍的,正是練白棠!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悵然又欣慰。
女眷中,魏國公的長女徐啓慧捏着手心沁出的冷汗:這位繼母,當真好相貌!父親他——徐欽笑得略有點兒呆傻,眼中的情意熾熱可見!瞧得徐啓慧胸悶至極:父親,已經將母親拋到九宵雲外了吧!
院外的大樹上,徐顯宗還保持着彈弓發射的姿勢。他的眼中,全是方纔秦嫿即驚且羞的驚鴻一瞥!
原來他的繼母,真如神仙般的人物!
“顯宗!”徐嶸聲色冰冷的立在樹下,怒喝道,“滾下來!”
徐顯宗赤溜爬下樹,低着頭:“二叔!”
徐嶸舉起鐵拳就想砸他,卻硬生生的又收了回去,冷屑道:“男子漢大丈夫,做這等小人行徑!”
顯宗臉一白!
“你整日跟啓慧在後宅呆太久了。”徐嶸收了他手中的彈弓,稍用力,彈弓斷爲兩截。
顯宗敬重父親,與裘安最親近,但最怕的,卻是這位不拘言笑的武將二叔!此時見徐嶸面無表情的折了他心愛的玩具,心底又慌又委屈,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犯了錯,你還有臉哭?”徐嶸冷笑,“你是將來要繼承魏國公府的人,就這點出息?”
顯宗惶恐不安,這事說小了是玩笑,說大了是對新進門的嫡母不敬!二叔不知會怎樣懲罰自己!
徐嶸冷聲道:“明日自己個兒到你父母跟前請罪!”
顯宗只好低聲答應,忐忑不安的跟着二叔回到了熱鬧的宴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