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不能接受這個真相。
她的白蘭,乖巧聽話,聰明漂亮。從小就知道護着自己,更是跟着她一同離開練家吃了那麼多苦。怎麼可能不是自己親生的?
白瑾……白瑾是兒子又能怎樣?論才幹比不上白棠論孝順比不過白蘭。她信了練紹達的話纔有鬼!
“你再想想,白蘭長得像誰!”練紹達下了劑猛藥。
蘇氏眼前一花,再也撐不住。
“白蘭長得像誰……”
蘇氏長得高挑,白棠的身材源自於她。但白蘭身形柔弱嬌小,相貌秀美甜糯,與江南出身的何氏如出一轍!
“白瑾長得,其實像你。”練紹達苦笑,“仔細看,他臉形與我一樣,但是眼睛,嘴巴,還是有你的影子。你大概不知道,白瑾的腋下有顆痣,你也有吧——”
蘇氏猛的一拍桌子,高聲怒喝:“夠了!”
練紹達閉緊嘴。該說的,他已經都說了。
蘇氏激烈的喘着息,眼眶通紅。
白棠悵然一嘆,他早有懷疑。
練紹達對白蘭的態度與對自己完全不同。雖然他最看重兒子,但對白蘭頗爲關心。在練家時,一年四季的新衣裳新首飾從來不缺。也從未罵過她半句,當初還想硬留白蘭在練家未遂。白蘭定親高家時,他激動關切得讓人意外。白蘭在進京時被高家那毒婦設計失蹤,他毫不猶豫的扇了何氏的耳光,逼得她出面尋人時還曾經說過一句話:“不想將來後悔,就把看到的事兒都說出來。”
那句“不想將來後悔”可是讓白棠回味了許久。
諸多疑惑積得多了,白棠多少便有了些猜測。於是,藉着白瑾的這幢案子,終於逼得練紹達說出了真相。
只是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蘇氏,能否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雖然娘對練紹達已視若無睹不留半分情義,但是練紹達對她的無情與狠絕還是刷新了她的認知。如果,娘撐不住這個打擊呢?如果,她要用白蘭換回白瑾呢?
白棠頗有幾分後悔,只能握緊蘇氏的手,用自己手中的溫度安撫激盪得瀕臨崩潰的女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棠能夠感覺到蘇氏顫抖手漸漸平穩,冰冷的手心溫度回升,憤怒又模糊的眼神回覆清明。不由歡喜的喚了聲:“娘?!”
蘇氏吐了口濁氣,對白棠勉力一笑,瞪着練紹達冷冷的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如何?”她驕傲的拍了拍白棠的肩膀,“我有白棠,誰還稀罕白瑾?”
練紹達呆住了。這跟他想象中的場面背道而馳啊。蘇氏難道不是應該哭着求白棠救回白瑾,讓他們母子相認?
“我早有兒子了。”蘇氏淚盈於睫,“誰也比不上他!”
白棠喉嚨梗塞。
“我有女兒。”蘇氏擦了滾落的淚珠,“白蘭心靈手巧,孝順體貼。給我十個白瑾也不換!”她猛地目露兇光,“練紹達,這件事你給我吞回肚子裡去!若是敢讓白蘭知道,我回頭剝了你的皮!”
練紹達退了一步,不可思議的驚喊:“白瑾是你親生的兒子啊!你竟然見死不救?!”
屋外站了許久的何氏如秋風中的落葉,飄零輾轉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白瑾,不是自己的兒子?
她引以爲傲、疼愛了十多年付出所有心血的白瑾,竟然是蘇氏的兒子?!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只覺頭重腳輕,每一步都踩在尖刃上,痛不可抑。
身邊的丫鬟驚惶不已的安慰她:“夫人,一定是老爺爲了騙她們出手救人編的謊話!您別信以爲真啊!”
何氏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爬進馬車,面孔泛起股異樣的潮紅。
丫鬟驚訝又擔心,卻不敢多嘴。誰曉得家中竟然還有這種密辛?
馬車的跌蕩起伏中,何氏的心情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練紹達換了她的孩子,她原該恨他。可若非如此,她又怎能鬥敗蘇氏?這事件中最可恨的還是蘇氏的那個嬤嬤,竟然一碗絕子湯斷了自己的生育!若非如此,她今後總能生出自己的親兒子!
騙得自己、蘇氏佔了天大的便宜,竟然還想將錯就錯?
想得美!
馬車行到家門前,何氏卻越過家門,往去蘇氏的宅子走去!
“夫人?”丫鬟不解。夫人別是刺激太深,忘記家門了?
何氏眼中含淚,一邊敲門一邊喚:“開門,開門!”
當白棠與蘇氏得到消息趕回家時,只見到何氏抱着白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白蘭木頭人般由她抱着,面色蒼白,雙目無神,整個人癡了般。
蘇氏驚怒交集,撲上前一把攥住何氏的衣襟狠狠提起她往邊上甩開,幸虧練紹達手快,接住了何氏。饒是如此,練紹達也是氣得臉色鐵青。
“你!你怎麼能來這兒鬧事?!”
何氏瞪着他,眼底愛恨糾纏:“我怎麼不能來了?我認回自己的親女兒還不行?”
“你——”練紹達全身輕顫,“你這是存心搞事!”
何氏氣得腦袋往他懷裡直鑽,粉拳亂捶:“我搞事?若不是你換了我的女兒,我如今早就兒女雙全,不知多快活。全是你,全是你害得我!害得我現在連一個兒子也沒有,今後我靠誰去,靠誰去?!”
白瑾是她親手養大,感情深厚不假。可他如今出了事,以後還能有多大出息?白蘭就不同了,她即有樓上樓的分成,未來的夫婿不僅是高家的兒子還是個秀才,今年的秋闈近在眼前,高益明中舉據說是絕無問題的。丈夫每每提及總是喜滋滋的說白蘭要弄個官夫人噹噹。何氏一番衡量後,自然是抱緊白蘭這棵大樹,自己是她親生母親,量白蘭夫婦今後不敢不敬着自己。
蘇氏恨不得一腳踹死何氏!摟着神魂俱無的白蘭不住的喚:“白蘭,白蘭!”
白蘭呆滯的目光瞧着蘇氏半晌,臉上終於有了些疑惑的表情,嘴脣嚅動了幾下,哇的聲放聲大哭:“娘,娘,她胡說,她騙我。我不是她的女兒,我是孃的女兒!”
白棠在旁聽得怒極冷笑,原還想給練紹達一家留條生路,誰知何氏這婦人也太自私狠毒!
蘇氏淚眼模糊,心痛得快碎了,大聲道:“誰說你是她女兒?你是孃的女兒!我蘇玉娥的女兒!她何妙蓮算什麼東西,生得出你這樣的好閨女?她也就配生個兒子不忠不孝不義!白蘭莫聽她胡扯,她是唯恐天下不亂,想騙我們救白瑾呢!”
白蘭泣不成聲:“她說我長得像她,白瑾長得像娘。還有,你們身上都有顆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