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並不驚訝。若不是遷都後三大殿被雷擊倒之事令陛下精疲力盡,恐怕早就準備出征事宜了。
倒是阿壽急了起來:“陛下身體纔好些,怎麼又要出征了呢?蒙古人早被咱們打得落花流水了!何必再費那個勁?”
“陛下的年紀是不小了。”裘安拍拍阿壽,“咱們有機會,再勸勸他吧。”
晚間得到這個消息的白棠呆了片刻,幽幽的道:“提點太孫——也不必我們廢話。陛下的身體畢竟不比從前了。征戰途中萬一不能回來或是有個什麼差池,他們也好早作準備。”
裘安聽得心裡難過:“你也覺得陛下這次……凶多吉少?”
白棠望着窗外一輪弦月,淡聲道:“有的人,註定戎馬一生。”
不久,百官苦勸無效,朱棣詔告天下,攜最新的火槍,率軍五徵蒙古。英國公、成國公,裘安的二哥徐嶸隨軍出戰。
大軍出發那一日,白棠與裘安特意混在宮裡爲皇帝送行。
朱棣一身鎧甲,騎着神氣活現的烏蹄騅。瞧着精神還不錯,鬢邊白髮染得烏黑,面孔還泛着紅潤光澤。見到太孫身邊的白棠夫妻時眉毛微挑:英國公兒媳婦都懷上了,白棠怎麼還沒個消息?
一代大帝眼看就要隕落在征途之中,白棠正滿心的淒涼之際見到皇帝百忙之中目光不忘往自己小腹瞄了眼,登時抽了口氣:您還有空管爺的肚子?走好吧您!
裘安忍不住上前:“陛下,赤珠懷了烏蹄騅的小馬駒呢。等您回來,馬廄裡又要多匹世間難得的駿馬了!”
皇帝朗聲笑道:“等朕回來,你們倆也給朕多添個人口才好!”
衆人不由輕笑。
裘安不知爲何喉嚨哽了下,忙嬉皮笑臉的道:“裘安必不辜負陛下期望!”
白棠神情莫名瞪了徐三一眼:這事你說得算?
結果當一連幾夜,徐三還真孜孜不倦的在牀上攻城掠地起來!
饒是從沒在牀上求過饒的白棠,也有些吃不消。全宏見東家眼圈青白,忍不住關切的道:“新的畫箋不急着售賣,您要保重身子。”
白棠之前籌備的波斯畫箋系列已經交付版印。從書籤、便箋到詩箋及精美筆記本,定製了完整的一套系列。更有各款禮盒,已經提前知會了貴賓客戶,預購勇躍。
“多留幾份,寄給顏宗。”白棠揉了揉泛酸的大腿,也不知顏宗在福建邵武修路修得如何了?想要改善當地百姓的生活水準,沒個十年八載,難咯!
白棠瞥到案上的文竹,忽的一怔:大伯要研究竹製的玉扣紙,首要之事便是尋到合適的竹子!福建產竹,竹質極佳!從來都是玉扣紙的重要產地!如果能夠和顏宗合作,倒是能爲當地帶些收益!
唯一不便之處,就是太遠了些!另外一點,就怕當地貪了這份產業另起爐竈。自家要吃大虧。
“遠怕什麼?多少製紙的人家,都聚居在浣花溪呢。至於當地官府想搶生意——”練紹榮揚眉一笑,“你莫忘記,我練家還承着官卷之職。只要能製出玉扣紙,以官卷名義上供,還能鎮壓幾分。再說了,這玉扣紙是那般容易仿得出的麼?”
白棠聽大伯成竹在胸的一番話,不由失笑。玉扣紙步驟繁複,只要工人安排分配得當,一時半會還真不易透露關竅。
“那我便寫信與顏大人講,讓他挑選竹林、地皮,造好作坊以待開工!”
大伯愕然:“不是,我的意思是,總得有把握造出玉扣紙,再到福建選竹開工啊!”
白棠一搖扇子,倜儻風流的笑問:“大伯,我何時打過無備之仗?”
練紹榮呆住了:“你有玉扣紙的方子?!”
玉扣紙的產業在清朝時期達到了鼎盛。所幸技藝一直未曾失傳。白棠微笑道:“翻遍古藉,只查到些大致的緊要的步驟。”
練紹榮瞧着白棠整理的筆記,連驚喜都來不及就陷入了工序工藝的考量中。
“先蒸後漚。咱們少了漚這一步,難怪不能成形……還要沉竹漂去浮雜之物再作抄紙。原來如此!”
侍他清醒時,白棠早已悄悄告辭多時。
練紹榮微微喘了口氣。握緊着筆記感慨不已:白棠費心了啊!
“平江!”他此時才感到幾分激動!“快,去作坊!蒸竹子去!”
他的年紀已經不小,練家遲早要交到長子平江的手上。平江若是能在玉扣紙的製作立下大功,繼承他的位置再無人可置疑!
另一邊,新婚燕爾的白蘭也極快適應了高家的生活。
高老夫人年紀已大,精力不足。撐着掌家已是勉強。白蘭嫁進門後,自然要她分擔些事務。
高益明婚前曾言明,婚後與白蘭不住在高家。但是鄭氏已死,高鑑明被逐,祖父母年紀又大,他成親後再想離開高家,難之又難。
白蘭與丈夫同病相憐,知曉丈夫心中的恨意。但公公也是無辜,不由感同身受的安慰他:“你走的是仕途。就算現在住在高家又能住幾日?何必親者痛仇者快,便宜了可恨之人?”
高益明聽得一怔,終於不再提搬家另住的話。安心在高家讀書會友,準備三年後再進一步!
高全家都爲此鬆了口氣,心知肚明這是誰的功勞,對白蘭自然更加歡喜。
辦好了兒子的婚事,高岑全心投入了磁青紙的製作中。磁青紙色藍如靛,堅韌厚實,以金銀泥書寫其上,若配以佛畫,更是金壁輝煌,流光溢彩。可惜靖康之變後,磁青紙與玉扣紙一般,工藝竟告失傳!如今世人只能從前朝傳下的磁青紙中一賞其精美華貴!
高岑心情沉鬱的離開作坊迴轉內城時,恰逢平江帶着一隊人馬出城。一看那架勢,竟大有遠遊之意,不禁微覺好奇。回到家中一問,才知練家打發平江帶着作坊裡的幾位老師傅不知去向何處。
高老爺子眼皮有點兒跳:“他們在研究玉扣紙哪!這次出遠門,我瞧着他們勢在必得的樣子,只怕已經有了成算咯!”
高岑登覺壓力山大!
“不該啊!玉扣紙的工序,應該更難琢磨。”高岑搖頭,“再說他們研究的時間也不長,不可能這般快就成功啊!”
高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光憑練紹榮或許的確沒那個本事,但你別忘記了,他家還有個白棠呢!”
白棠曾號稱:凡手工之物有跡可尋皆有破解之道。若說有人能尋出玉扣紙的方子,除白棠外,高懷德不作他想。那就是個奇才鬼才!
“行了。有空關心練家,不如儘早解決了磁青紙。近來的紙質如何?”
高岑不由蹙眉:“顏色尚能固定,但是加厚紙質後,成紙更脆更斷。書寫也不夠順暢。”
高懷德眯着眼睛:“難怪這麼多年來沒人能仿製成功。”大半年的精力財力的投入卻打了水漂,老爺子難免有些喪氣。
“若是……”高岑有點兒遲疑,“若是請教下白棠——父親,您看……可行?”
若非萬不得已,高岑絕不會提這個主意。高懷德苦笑了半晌,方道:“讓我想想,怎麼開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