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龍紋巨木出現的一瞬之間,一股浩瀚如海的威壓陡然輻散開來,挾裹着猛烈的氣流席捲四周,使得虛空中遍生的百多青蓮都好像風中的落葉一般,瘋狂的搖晃,看起來岌岌可危一般,將那種清高、素雅的氣息衝的支離破碎,好像殘花敗柳一般,那青色巨木尚未動彈,只是橫亙於虛空之中,便是霸道如斯!
玄明道人微微色變,手中碧玉清蓮珠猛烈旋轉起來,蓮花盤根錯節,蔓延滋生,彷彿洪水猛獸。
巨木依舊不曾動彈,周身青氣纏繞,氣息瀰漫,好似聳立天穹之間的上古神樹。
四周蓮花一旦爲那陣氣息所覆蓋,立即枯萎凋零,好似所有生機都被掠奪一空,根本無法靠近張潛身外丈許之地。
玄戒道人眉頭微皺,平放桌上的右手不動聲色的摸到了斬仙劍的劍柄,只聽得清冷的摩擦聲悄然響起,口中冷冰冰的擠出幾個字眼來:“魔宗真氣?”
這聲音雖然輕微,但在場所有人都清楚的聽見,頓時屏住了呼吸。
雖然有些不敢相信這太上道人真與魔道有染,而且會在這種場合之下明目張膽的使用魔道真氣,但幾人卻十分相信玄戒道人的判斷,他身爲陽山小洞天戒律院首座,專門負責界定魔、道之間的區別定義,他既然如此說,必然不會信口開河,一定是有所依據,而且太上道人施展神通之時,並未從外界調動五行靈氣。這些木系真氣全部是從他體內釋放而出,的確是魔道中人才有的手段,最爲重要的是,這青色巨木竟然有吞噬掠奪之性,非正道之相,氣質偏於妖邪。
衆人皆是蓄勢待發,只要玄戒道人動手便發動致命打擊。
正愁沒有名正言順的藉口,而今卻是天賜良機。
張潛以蒼木生靈氣所化的青色巨木敵住漫天青蓮,局面看似緊張萬分,他卻一副閒庭信步的模樣。開口說道:“玄戒道友可仔細斟酌一番,莫要妄下定義,貧道這蒼木生靈氣乃是修煉《虛無自然本起經》得來,與貴派的《朱雀火訣》一樣,都是當年青城山大洞天流傳出來正統道術,可與魔道真氣可無半點關係。”
“哦?是嗎?”玄戒道人微感訝異,抽劍的動作停頓下來,只是斬仙劍依舊沒有歸鞘,鋒芒、冷光若隱若現。
“難道你不知貧道師承七葉道人門下。而七葉道人便是曾經青城山大洞天門下弟子,這《虛無自然本起經》和《朱雀火訣》都並稱九大至高神通之一。《朱雀火訣》是正道功法,我這《虛無自然本起經》便不是了嗎?”張潛平心靜氣的說道,腳下步履從容,朝着玄明道人一步步走去,那青色巨木橫亙於身前,在漫天青蓮之中破開一條暢通無阻的大道來,枝葉伸張,彷彿無窮觸手蔓延開去,扎進蓮花叢中。無數青蓮枯萎凋零,殘香陣陣,讓人扼腕嘆息。
玄明道人臉色難看至極,略有慌亂,步步退閃。
心頭已是驚慌至極,這青色巨木到底是何物?竟能將他這碧玉清蓮珠死死壓制,比金、火兩系道術都還要剋制。簡直讓他毫無反抗之力。
“當年的青城大洞天雖爲十大洞天之一,但上古時期,派系混雜,正魔之分尚不明確。從其中流傳出來的道術並不一定就是正道法門,也有可能是魔道功法,我看道長還是儘早廢去這種有傷天和的真氣,免得誤入歧途。”玄戒道人見玄明道人步步受制,已成敗相,神色逾漸陰寒,不管這太上道人所使手段到底是不是魔道真氣,先用罪名將他套住,否則任由事態發展下去,玄明道人凶多吉少,碧玉清蓮珠遲早要拱手送人,而他陽山小洞天身爲道門大派,更丟不起這人。
張潛聞言哈哈大笑,道:“看來玄階道人你也是個明白人,魔宗真氣與道宗真氣區別便在一點,是否從自然界中攫取天地靈氣,有傷及天和之舉,我自己辛苦修煉而成的真氣我自己還不清楚嗎?你若懷疑,待會由你檢驗,卻不是現在,我與玄明道人有賭約在身,必然要分個勝負,才能心服口服,還望玄戒道友不要干擾,否則便是壞了規矩,傳到世人耳中,恐不好聽。”說罷,腳下步履碾壓,前行速度陡然加快,幾步之間便搶進玄明道人身前。
青色巨木如影隨形,將漫天青蓮碾的支離破碎,枯萎的花葉猶如暴雨一般。
“你!”玄戒道人終是按捺不住,被挑起了怒火。
他也未料到張潛態度竟是這般強硬,被衆人指責甚至刀已架在脖子上了也渾然不懼,反而開口威脅。
更未料到,這太上道人實力竟是如此強橫,瞬息之間便將碧玉清蓮珠破去,即便他想插手也已來不及。
“青蓮護體!”玄明道人面色大駭,雙手連連掐動法訣,純陽真氣化作千絲萬縷注入碧玉清蓮珠中,便見那其中爆發出萬道光華,瞬息之間便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裡起來,猶如一個含苞待放的花蕾,光華凝練如水,竟將那青色巨木阻攔在外,隱隱呈現分庭抗禮之勢,趁此間隙,玄戒道人匆忙呵斥道:“太上道人,你不要不識好歹,適可而止,先容我等查明你體內真氣來歷,再說你與我師弟之間的賭約,你這真氣既然不是魔道真氣,又何必心虛。”
“我非心虛,凡事有始有終,既是賭鬥,不分個勝負,如何罷休?相必玄明道友也想半途而廢吧?”張潛大聲迴應道。
玄明道人此時可叫一個鬱悶,如今全力以赴支撐着碧玉清蓮珠的運轉,哪有閒暇開口說話,而他亦是極重顏面之輩,即便此時知曉自己處境危險。也不甘心開口認輸,尤其還是這種極不光彩的避戰之法,被他這般逼問,既無勇氣承認也拉不下臉否認,弄得那玄戒道人無比着急,不知從何着手。
“玄明道友都未說什麼,玄階道友作爲局外人,應該知曉觀棋不語這個道理吧。”張潛冷冰冰的說道。
玄戒道人氣的臉色陰沉,五指緊扣劍柄,長劍在劍鞘中不停的震顫。發出清冷的撞擊聲。
張潛渾然未覺,一心施展神通。
擡手一推,那青色巨木猶如山巒翻滾似的撞擊過去,水府之中頓時掀起猛烈的罡風,彷彿要將大殿都拆成廢墟,張潛輕輕拂袖,水府禁制運轉開來,將這些兇猛無比的氣流囚禁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無法肆虐開去。只聽得轟隆一聲,猶如雷霆震怒。巨木撞擊在蓮花之上,發出一陣能將人五臟六腑震碎的巨大聲波,大殿之中氣流肆虐,衆人都不得不施展神通法術護住自身,否則遭受波及,立即受倒重創,混亂持續過後,只見青氣漫天,巨木碎做粉塵。
生機尤未斷絕。那些細碎的粉塵又紛紛抽芽,落在地上竟然生出一片蒼鬱的植被。
而那碧玉清蓮珠所化蓮花亦是承受重創,裂痕叢生。
躲在其中的玄明道人更是悽慘無比,頭昏腦脹、五臟六腑猶如酸湯翻涌,體內純陽元氣竟是被震得潰散開去,一時間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張潛這蒼木生靈氣已經凝結成丹,其凝聚力比玄明道人體內的純陽元氣又何止強過數倍。這巨木衝撞過去連自己都碎成了齏粉,可見他出手並未保留絲毫,若非這碧玉清蓮珠抵擋了絕大部分衝擊,這一撞足以將其震死。不過碧玉清蓮珠尚未被破去,他亦不會承認自己落敗,凝聚體內元氣,碧玉清蓮珠上散發出來的光華又重新鼎盛,他修爲以至氣行周天後期之境,能夠運轉十個大周天,體內純陽元氣渾厚無比,而且衍生速度極快,根本不虞耗盡。
“這廝神通雖然厲害,但道行境界畢竟不足,不可能長久,我便跟他比拼功力,打不死他也能耗死他。”玄明道人心中暗忖,漸有把握。
張潛一手操控着水府之中的禁制法陣,明面上是防止水府大殿遭到波及破壞,實則是阻止外人插手其中而壞了自己的計劃,他自然不屑於跟着玄明道人一般計較見識,之所以跟他賭鬥完全是看在碧玉清蓮珠的份上,若能將此物贏來,融入玲瓏六合塔東方格局之中,必能將其補全,而使得五行更加趨於平衡,既是顯露了爪牙那便沒有收手餘地,此物他是勢在必得,容不得他人從中作梗,一手連拍,如若擊鼓一般,便見四五道青色巨木從他掌心間橫貫而出。
離手時只有方寸大小,掠過虛空飛至玄明道人身前,便如樑柱一般。
滿室罡風肆虐,猶如咆哮。
玄明道人神識之中只感覺一陣鋪天蓋地的木系真氣撲面而來,猶如天傾,目光穿透青色花苞,看見那四五道巨木朝自己撞來,駭的面無人色,本以爲先前便是這太上道人的極限了,哪知揮手之間便是變本加厲,威勢兇猛了數倍,而他卻已至極限,渾身發軟,因爲心頭恐懼,純陽元氣竟然有種不受支配的感覺,蓮華清光一陣萎靡,正在此時,巨木猶如暴雨一般降臨,轟擊在花苞之上,猶如天搖地動,清光頓時瓦解,巨木也化作齏粉,混亂無比。
虛空之後草木滋生,似乎瀰漫着強大的生機。
張潛彈指一點,那些粉碎之後的巨木頓時以一種近乎恐怖的速度抽枝發芽,大殿之中被樹木枝椏充斥,將那瓦解過後的蓮花花苞盡數纏裹,一陣分割撕扯,所有光華盡數滅去,一粒猶如翡翠的蓮子從虛空之中跌落出來,正是那枚碧玉清蓮珠,張潛揮手一抓,將其攝入手中,一股溫潤、清涼的氣息自掌心縈繞開來,彷彿能將體內的污穢都吞噬一空。玄明道人一手壓着胸膛,大口喘息着,平息着體內起伏不定的純陽元氣,雙眼之中怒火、殺意噴薄而出,欲擇人而噬。
“承讓了,這一枚碧玉青蓮珠貧道就卻之不恭了。”張潛卻一般,也不顧那蓮子在手中掙扎如何兇猛。五指微微蜷曲,便讓其掙脫不得。
“你!”玄明道人面色鐵青,想起之前玄戒道人種種質疑,似找到了藉口,怒斥道:“你使魔道手段,這賭鬥做不得數!”
“我用沒有魔道手段,你說了不算。”張潛揮手在那碧玉清蓮珠上佈下一道阻隔禁制,暫時切斷了玄明道人與它之間的神識感應,雖然只是小術,不可能徹底阻止玄明道人。但兩人只見尚有賭約,他也無法任意非爲,隨手便將那碧玉清蓮珠收進儲物戒中,而後看向一旁臉色冷清,猶如寒霜鋪面的玄戒道人,平靜說道:“玄戒道友之前不是對我有所懷疑嗎?現在我與玄明道人只見的賭約已經完成,便由你檢驗,倒要說個所以然出來,我這蒼木生靈氣怎麼便是魔道真氣?”
說着。指尖擡起,一縷蒼木生靈氣繞指而出。
其中散發出來的氣息十分純正平和。給人一種極爲舒服的感覺,便是吸入體內,也沒有任何不適,反而滋潤體內經脈、器官,裨益無窮。
張潛匯聚魔道兩家之長,將道術補全,便再也從中感覺不到一絲魔道功法的乖張、詭異,劍走偏鋒,已經與大道共鳴。比道門法術還要正統,這玄戒道人盯着那一縷蒼木生靈氣琢磨許久,也未曾發現一絲不妥,從給人的感覺而言,十有八九是正道功法,但感覺並不是界定魔、道的關鍵因素,魔道之中有《六慾魔功》這麼一門魔經。修煉之時人之七情六慾得到極大滿足,舒服無比,曾有道門真仙都沉淪其中,便能說是正道法術嗎?顯然極爲片面與荒謬。
“怎樣。可有一絲妖邪之氣?”張潛微微笑道。
“僅憑氣息是無法說明什麼的?真正界定魔、道分別的,還在於修煉之時是否從自然界中掠奪天地靈氣,干擾天道運轉。”玄戒道人沉聲道。
“我自然明白這些,不過有一點卻有不解,之前一直想不通,而今有這機會,希望能問個明白。”張潛忽然說道,似是岔開話題。
玄戒道人被他牽走思路,說道:“你有什麼便問。”
“聽聞貴派的《朱雀火訣》要吸收太陽真火進入體內,如此舉動也算是從自然界中掠奪天地靈氣,怎麼朱雀火訣便不是魔道手段了?”張潛笑眯眯的問道。
玄戒道人面色難看,也沒想到張潛會藉着這由頭倒打一耙,不過他說這話顯然是心虛表現,想拉朱雀火訣做擋箭牌,不過又豈能讓他得逞,道:“《朱雀火訣》旨在吸收太陽真火,而太陽真火與自然界中的五行靈氣豈可混爲一談?大日懸天,億萬年不曾熄滅,灑下太陽真火可謂無窮無盡,乃是上天饋贈,取之不竭,我修道人便是借用一些又有何妨?但攫取天地之間五行靈氣的魔道功法卻是不同,行功一週,方圓百里都成爲一片荒蕪,甚至引發天災劫難,生靈塗炭。”
“原來如此。”張潛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你那《虛無自然本起經》與《朱雀火訣》能混爲一談嗎,想必你煉成這道真氣,毀壞了不少名山大川吧,所幸這魔功尚不是喪心病狂窮心惡極那種,沒有害人性命之處,你自行廢去,我念你一介散修,不知規矩,也不做追究,但你若是執迷不悟,便只能在我斬仙劍下走一遭了。”玄戒道人冷聲道,擡手將桌上的斬仙劍抓了起來,冷若冰霜的目光落在張潛身上,話雖說的客氣,然而心中卻又歹毒之念,只要他自廢真氣,便是落實了他與魔道有所牽連,然後再將五名真傳弟子遇難一事羅織成罪名套在他身上,怎麼也是死路一條,事已至此,怎可容他活命,這些手段只是爲了不戰而屈人之兵,也好省些麻煩、少些變數。
張潛聞言置若罔然,道:“虛無自然本起經乃是從肝臟之中蘊生乙木靈氣,日積月累,漸成真氣,何須從自然界中攫取草木靈氣,簡直落了下乘。”
“從肝臟之中蘊生乙木靈氣?”玄戒道人略感詫異,卻是從未聽說過如此奇特的功法,若真是如此,那這《虛無自然本起經》無論如何也算不上魔道功法,便對這太上道人的所有指控全部落空,非他所願見到的,一時間愁緒萬千,心中暗暗琢磨片刻,卻是失笑,肝臟方寸之地,縱如其所言,能夠蘊生乙木靈氣,數量恐怕也是有限,而他體內那道木系真氣,磅礴至極,幾乎不遜色於氣行周天之境後期的修士體內純陽真氣總量,僅憑肝臟蘊生,如何能夠匯聚起來?
“這廝誑我!”玄戒道人心中頓時蔓延開一陣殺機。
“荒謬!”尚未待他開口駁斥,一旁玄明道人已是發現不對,狠狠啐了一口,“你當你體內肝臟裡面種着一顆遠古神樹嗎?”
“見識淺薄。”張潛微微一笑,卻也懶得與他解釋,體內精血朝肝臟匯聚而去,運轉《虛無自然本起經》中的道術,頓時便有一道道蒼木生靈氣從中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