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潛拿起其中一隻玉瓶,拆開封印,便聞着一股濃郁的藥香傳來。
他雖然不擅長煉丹之術,不過卻精通醫理,而且爐鼎異於常人,對外界事物異常敏感,便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嗅,便分出了這丹藥的功效以及品質,論藥性可劃入初階甲等無疑,而且其中雜質極少,不似王樞煉那培元丹,藥香吸入肺腑中有種煙熏火燎的感覺,他雖對此不怎麼在意,但可見徐釗頗有用心。
“這一瓶是固本培元的固壽丹,修行之人服用可蘊養氣海元精,凡人服用可固性命甚至增加壽元,所以稱作固壽丹,藥性極爲溫和,久服也無害處,不過是藥三分毒,服用之時還要注意週期,每隔十日方可服用一粒。”徐釗十分認真的解釋着,而後眉目間頗有賣弄之意,“我這固壽丹比之他人所煉又有不同。”
“怎麼不同?”張潛隨口問了一句。
“老朽自入門算起已有四十七年,在煉丹一道上也沉醉了近三十年了,雖然侷限於修爲,練不出高階靈丹,但是煉製這類初階丹藥卻有無比豐富的經驗與心得,自有一套法子降解藥毒雜質。”
徐釗捋着鬍子,得意說到,卻見張潛一臉平靜,似無反應。
“別人煉製的固壽丹,雜質、毒素要比我這多上許多,一枚便需要更多的時間煉化,因此服用週期可能是十五日、二十日。”徐釗直接點明其中關鍵,但見張潛還無反映,乾脆說的更加直白:“這就意味着人家一個月只能服用兩枚固壽丹,而師弟你一個月則可服用三枚,這境界提升豈不更快一些?”
“可這對我意義不大。”張潛直言不諱的說道。
“呃。”徐釗被他這話頂的無言,卻有些想不明白,藥毒雜質可謂是決定一枚丹藥價值的關鍵所在,僅次於其品階,同一種丹藥,因爲所含雜質不同,價值甚至可能出現數倍的差別,怎麼就說意義不大呢?他還是有些不甘心被這麼否定,繼續說道:“我這丹藥拿到互市上交換,一粒可以換到兩粒普通的固壽丹。”
“哦?”張潛眉頭微微一挑,“你說的是天祿峰腳下的互市?”
“還有別處麼?”徐釗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張潛不做多言,對這徐釗倒是有些刮目相看起來,他體制強橫,煉化藥毒殘渣如吃飯喝水一般輕鬆,因此先前也沒覺得他這本事有何用處,不過經此一提卻發現了此人有不少利用價值,不過先前已經有言在先,此時卻不好反悔,也不再去想這事,繼續說道:“我之前交給你的藥材還剩下多少?”
徐釗與那執役弟子揮手示意,後者遞上一份清單。
張潛略微一看,心中有數,隨口說了一句:“看來還剩下不少。”
徐釗聞言,神色似乎有些異常,低聲說道:“煉廢了一爐。”
“只壞了一爐?”張潛有些意外,不過見徐釗臉色發白,便知道他是會錯了自己的意思,繼續說道:“一共煉製八爐丹藥,只壞掉一爐,這成功率應該算相當高了,我自然不會怪罪你,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世間沒這等道理。”他語氣雖然平靜,實則心裡已經對這徐釗刮目相看了,此人也算是一個奇才。
整個小潙山怕也找不出他這種,資質爛的一塌糊塗,卻對煉丹之術如此癡迷,一醉心便是三十年。
六術修行不似修道,需要資質與心性,只要耐得住寂寞,都可有一番成就。
而想要有大成就,除了需要相對的境界作爲奠基,時間、心血更是必不可少,世間未聽說過一步登天之人,不比修道,資質出衆者受上天眷顧,甚至有立地頓悟的說法,因此六術造詣出衆者極爲稀少,甚至可以說得上珍貴,畢竟六術與大道不同,修的再精也與不能周全命性,很少有人一門心思荒廢在上面。
那徐釗自然不知張潛心頭所想,仍在一門心思的體現自己的價值,繼續說道:“其實如今我花去的藥材只是些尋常之物,您給的那批藥材中還剩下幾樣珍貴的,我都留着。”
“爲何不用?”張潛問了一句。
徐釗說道:“我曾得到一個古時遺方,名爲橫渡丹,論品階雖只是中階丙等,但不論之前修爲境界如何,服用此丹立馬可引來苦海心魔,若能橫渡,則道心穩固、元精聚合,進入元精雲布之境,所剩的那幾樣藥材便是煉製這橫渡丹所需之物,只是如今還未拿定主意。”
“嗯?世間還有這等奇怪丹方?”張潛心頭起了一絲疑慮,問道:“你又是從何處得來。”
“這丹方是當初王世誠求我煉丹時給的。”徐釗說完,便見張潛似乎不太明白,便解釋道:“真傳首座俗名王永信,這王世誠便是他弟弟,當初內門弟子之首,可惜醉心法術,追求戰力的提升,道術境界一直上不上去,便不知從哪裡求來了這丹方,讓我給他煉製,可惜後來沒能度過苦海心魔,就死了。”
“心魔難渡,尋常人多都躲不及,哪有這般招災的,死了也不算冤枉。”張潛隨口說道。
徐釗怕他誤會,匆忙解釋:“這丹煉成也不一定得您親自服用,似師弟你這般看得開的還真沒有幾個,好高騖遠者大有人在,只要講出這橫渡丹的效用所在,必然有人開出高價錢來換。”
“你爲何如此殷切?”張潛指尖輕輕撓着桌角,忽然開口說道,冷漠的目光之中帶着一絲疑問。
他之前便與徐釗講好,只要幫他好好煉丹,事成之後便放其離開,至於這個“好”字的評判標準,也並不苛刻,徐釗之前所做那些已經足夠,甚至讓他有些意外,這老頭會如此盡心盡力,如今又提出幫他煉製橫渡丹,純粹是在往自己身上攬麻煩,和他之前想要與自己劃清界限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
徐釗被一語點破心機,神色慌張,起身長揖及地,恭敬說道:“我如今滴血祭煉了這獄火丹爐,將來首座必饒不得我,所以希望師弟護我周全,能留我在身邊做一個煉丹之人。”
“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如何護你周全?”
張潛語氣似開玩笑一般,然而臉上卻無一絲笑容,看起來十分的認真。
徐釗被這一問弄得有些侷促,不知如何回答,他其實他也不敢確信這件事,張潛就能在將來與首座的博弈中取勝,這不過是一場沒有選擇的賭注,可他又不敢將自己心頭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只能含糊其辭的應付着,“師弟說笑了。”
張潛平靜如故,態度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便在身邊幫我煉丹吧,我正好用得着你這一身本事。”說罷,他便閉口不言,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他心存猜忌,便會直接殺了此人,爾虞我詐最是麻煩。
當然他也不會認爲自己如今的判斷就一定是對的,如果此人真是另有圖謀,將來再殺,雖遲不晚。
徐釗當然不明白他這種異於常人的思路,被他看的渾身發毛,戰戰兢兢的問道:“沒其他事了?”
“嗯。”點了點頭,而後似想起了什麼,說道:“你不要如此縮手縮腳的,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簡單的說,不要讓我費心猜來猜去,惹我煩躁你便從哪來回哪去,另外,我這人恩怨分明,你給我煉丹我自然要給你報酬,當然你若有害我之心,讓我發覺,那便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了。”
“不敢、不敢。”徐釗連連搖頭。
張潛也不去想他這話有幾分可信,挪轉話題,兀自說道:“那橫渡丹你若想煉那便煉吧。”
徐釗也未料到張潛如此灑脫,灑脫之中更彰顯着對他的信任,一時間有些感動,連連點頭,說道:“是是,這橫渡丹我一定給師弟煉出來,保證不出絲毫差錯,只是還差一樣東西。”
“說來。”張潛隨口到,徐釗既然在說,那這東西自己多半能夠找到。
“鉤蛇之膽。”徐釗一字一句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