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張潛這般言語,青槐道人下意識的嚥了一口涼氣。
與其相交兩年,也見過他惹事闖禍的能耐,好幾次在他看來都是凶多吉少,然而從未在張潛臉上看到一絲凝重之色,好似遊刃有餘一般,便是起意殺白骨道人篡奪焰獄峰大權之時,從他嘴裡說出來也是輕描淡寫無不值一提。如此時這般,直言不諱說出自己遇上大麻煩了,之前還從未有過。不難想象這幾個簡簡單單的字眼背後具體隱藏着什麼,恐怕是足以將人消磨的連渣滓也不剩下的風險與危機,他腦海之中思緒飛轉,分析局勢,不由嘆道:“你如今麻煩確實不少?”
張潛並不否認,點頭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還望師兄替我分析分析。”
青槐道人拿起酒盅大飲一口,咂嘴道:“首先,你樹敵如林,殺許世、澹臺靖二人雖然做的乾淨,未留下任何證據,但天祿峰也不全是傻子,一定有人猜得到兩件事情與你有關,雖無法借門規戒律制裁你,但一定會私下報復,所以你要常存戒心,免得被人暗算,重蹈他二人之覆轍。”
“誰會爲他二人向我動手?”張潛微微皺眉。
“說不準,誰都有可能,兩人畢竟都有背景,但修行者薄情寡慾,也未必會有人願意爲兩個小輩捲進是非因果之中。”青槐道人搖了搖頭,而後似想起了什麼,伸手輕輕捻着額頭,蹙眉道:“不過有一人你卻得防備一下,最近正在暗中調查你,便是天祿峰的光祿道人,是澹臺靖的父親,與我乃是同輩之人,境界實力遠在我之上,幾年之前便聽聞他打通了七條經脈,而且這人多年活動於權利之間,因此俗情極重,你殺他兒子,他必然已經察覺到了,不會善罷甘休的。”
“嗯,多謝師兄提醒。”張潛並未將此人放在心上。
“這人不好對付。”青槐道人見他滿不在乎的模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張潛點了點頭,神情專注,道:“我自有把握,實在不行回焰獄峰躲起來他也拿我沒轍,除非他能找到證據交給天律峰,讓我受門規制裁。”
青槐道人提起焰獄峰時,似有想起什麼,眉頭微蹙,提醒道:“還有一事你務必慎重一些。”
“請講。”張潛微微擡手。
“你殺白骨道人這事雖然屬於峰內鬥爭,上面的人不會過多插手,但是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若有心之人藉此發難,還是會給你招來許多麻煩,要知道,焰獄峰自赤練子退隱不問世事之後,許多人都盯緊了這塊肥肉。”青槐道人指尖輕輕叩擊着桌面,替他分析着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白骨道人都守得住家業,難道我就不行嗎?”張潛微微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不一樣,白骨道人畢竟赤練子的親傳弟子,代掌焰獄峰也是名正言順,就算有人覬覦,也得顧忌宗門大局,可你乃是一路殺過去,踩着別人的屍骨上位,沒有受到宗門承認,如今還只是焰獄峰中的一個外門弟子而已,雖然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分,但有些時候卻是至關重要的,你無名分,有心之人也就有機可乘。”青槐道人直指要害,而後道:“依我所見,如今你該尋一靠山,依你資質,恐怕不是難事,若能攀附貴人,便是將焰獄峰拱手送出也無不可。”
“我不願做趨炎附勢之人,焰獄峰更是我千辛萬苦奪下來的,除非我不想要了,絕不會拱手相送,此時師兄不必再提。”張潛言辭冷淡。
青槐道人提議的確極爲可行,但他毫不考慮,並非性情難改,而是他身上許多秘密都不能見光,若投高人門下,難免不會被人看出端倪,恐怕是羊入虎口之局。
“這點師兄倒不必爲我擔心,我殺白骨道人做的隱秘,宗門之中知曉實情者不過五指之數,都是我信得過之人,而且我封鎖了山門,這消息一時半會不會傳開,至於你所說名分,明年宗門大比,我會替白骨道人蔘加,若能奪魁,我便可直接繼承峰主之位,到那時,還會名不正言不順麼?”張潛雙眼微闔,好似說着一件容易至極的事情,沒有絲毫壓力,聽的青槐道人雙手不住哆嗦,連忙與他講清其中利害,道:“宗門大比乃是七十二峰互教高下之時,高手如雲,想要奪魁談何容易。”
“尚有一年時間,我不急考慮,而且白骨道人死於我手,焰獄峰總要有人出面,捨我其誰?到時我盡力便好。”張潛依舊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
“既然我說這些你都已有打算,那你所言麻煩又是什麼?”青槐道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師兄可還記得我在梓真樓中與許世、彭璇二人有過沖突?”張潛語氣雖是謹慎偏於凝重,然而神色依舊平穩如故。
青槐道人點了點頭,道:“聽我師兄提起過,那日你動手將二人狠狠教訓了一番,可算爲我出了一口惡氣。”
“便是因爲此事了。”張潛承認道,“事後那彭璇與我糾纏不休,我便將他殺了,而且下手很不乾淨,留下許多把柄,不似殺許世、澹臺靖二人之時。”
“你剛說什麼?你殺了彭璇!”青槐道人聞言先是一愣,望着張潛有些不知所措,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但見其臉色平靜,之前所言也不像是信口胡謅的玩笑話,心裡終於慌了起來,將手裡的酒盅哆哆嗦嗦的放在了桌上,看着張潛萬份慎重的問道:“你知道彭璇的身份嗎?”
“海蟾子的兒子,還是老來得子,修行之人雖將血緣傳承看的極淡,但畢竟有父子之情,我殺了他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張潛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從他眼睛裡簡直看不到一絲多餘的情緒,好像說着一件無關於己的事情,看的青槐道人只叫一個無語,痛苦道:“既然你是知道,那你還殺他。”
而後覺得此時說這些已經顯得於事無補,狠狠揉了揉臉,試圖讓自己酒意消散幾分,頭腦思緒更加清晰,問道:“你留下了什麼把柄?”
“他與秦觀尋釁上門,我直接在焰獄峰中將他二人殺了。”張潛毫無隱瞞。
“什麼?還有秦觀!”青槐道人驚呼一聲,手一抖將放在桌沿上的青玉酒盅碰到了地上,酒灑一地,卻也無心去管,一副嗚呼哀哉的樣子,道:“若只死了彭璇一人,他父子之間情份生疏,這海蟾子不至於暴走失控,事情尚有斡旋的餘地,你將秦觀一起殺了,那事情可真無挽回餘地了,這海蟾子早有意將秦觀當作關門弟子培養,是將來碧海峰的繼承人,你殺了他不壓於毀了他的心血,他勢必跟你不死不休,甚至發起瘋來,門規戒律都形同虛設一般,你捅破天了!”
“天塌下來還有一段時間,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張潛微微閉眼,自顧說道:“但在這段時間之中我必須有所準備,所以想在你這裡打聽一些消息。”
青槐道人並未多聞,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心頭暗忖片刻,而後擡起頭來,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與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出賣你?”
“我敢與你說,自然是信得過你。”張潛搖了搖頭。
“唉……”青槐道人搖了搖頭,似有無奈,卻也不再多言,將海蟾子這人生平、人脈、實力、境界乃至於善使的法術手段都仔細說了一遍,回憶的十分認真,儘量做到毫無疏漏,因爲他知道自己如今多與他講清楚一點,他便相當於多了一線生機,雖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就目前張潛這生機渺茫的處境而言,卻又是極爲可觀的,不過他與海蟾子身份之間有天差地別,一切消息都是從傳言中聽來,並不詳實,他也怕產生誤導,講了清楚:“我也未與此人打過交道,因此不可盡信。”
說完這話,愈發覺得希望渺茫,不再多言,心頭在想對策,片刻之後,神色間忽然浮出一絲喜意,道:“有一事對你而言可能是好消息。”
“什麼?”張潛將手從脣上輕輕放了下來,思緒從之前的信息中遁了出來。
“幾個月前,宗門遭強敵潛入,而後囂張離去,將守衛洞天結界的天戰峰弟子都打死打傷不少,掌門震怒,派人追擊去了,海蟾子便在其中,如今他不在宗門之內,尚不知何時能夠返回。”青槐道人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似有自嘲之意,調侃道:“所以天塌下來的時間又遠了一些。”
“這事對我而言,的確是好消息。”張潛不可置否,卻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始終要去的面對的東西,躲既然躲不過,那便坦然接受便是,擾動心神,自亂陣腳,無異於斷絕生機。
而後又與他講了此次來意,之前考慮過一件事情,對自己實力提升大有幫助,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兩人已算是交心之友,也未扭扭捏捏,當面提了出來。
便是想學神木峰的道術,採煉乙木靈氣貫通足厥陰肝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