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宮殿鱗次櫛比,一座接一座,一座比一座壯麗廣大,叫他們賞心悅目的是這裡的殿牆、地面上,甚至在進***時看到的城牆之上都隨處盛開着發出明媚光芒的長明花,這些長明花有的是經過人工栽培的,有的則是自然長出的,它們的作用有二,一是輔助照明,二是作爲裝飾,有些地方因爲年代久遠了,長明花在頭頂上開成了一簇簇類似上面世界的大吊燈,或者地上一片片輝煌的燈海。他們光是穿過殿前的這道長廊就花了近半個小時,又走了好一會兒,方纔出了宮殿羣,進入了一幢高聳的石樓。
這座石樓是在原有的兩座相連的小山基礎上,經過了石磚加固,中心掏空、雕刻裝飾後成型的,有點像現代世界的體育場,只是中間的空地要顯得小些,頭頂上被磚牆半封閉着,最上層的小樓閣裡,一直有人影在忙碌。兩邊的山坡上現在坐滿了人,大長老入場後,人們立即變得安靜下來。在官長的領路下,司馬無量帶着陳、樊走上了人羣前面的一座高臺,高臺上的幾位大夫站在一旁迎接。
隨即司馬無量向着石樓裡的民衆大聲發話:“各位族民,父老鄉親,我們是地宮的子民,受着聖宮主的庇佑,彼此和睦、關愛。誠然,我們善待自己的親人、朋友、同胞,你們大都善良,或許做過了許多善事,也許至今還不爲人所知,有的人一時糊塗,做了些錯事,知道悔改,也情有可原,可是一旦我們中有人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那麼他就不再是我們的親人、朋友、同胞,而成了我們的敵人。對於敵人我們決不手軟,婦人之仁只會帶來無窮的禍患!我現在宣佈對這些罪人行天譴!他們是……”
大長老的話音剛落,底下的人立即大聲地附和起來:“天譴——天譴……”陳、樊一時莫名其妙地相望着。
隨即司馬無量拉着樊馨在高臺上坐下來,其他人跟着入座,只是陳陽沒有自己的位子,只能夠受冷落地站在一旁,與他一同站着的還有一位大夫,他的位置被司馬無量叫樊馨坐了。剩下的就是默然站在後邊的幾個侍女了。
陳陽本來並不介意,但樊馨見陳陽還站着,便要起身將位置讓給他,這令陳陽的自尊心很是受傷,從一開始到現在,大長老似乎對樊馨顯得格外熱情,而對陳陽則不怎麼上心。
陳陽臉上尷尬,見旁邊的那位大夫已經藉故離開了,便對司馬無量道:“我很想在***裡四處走走看看,希望大長老恩准 。”
司馬無量揮揮手道:“當然,叫旁邊的侍女領你去吧。”說着向邊上的一個侍女指了指。侍女屈身答應着走上前來,向陳陽道:“公子請隨我來!”
陳陽更覺得難堪,徑直隨着那個侍女去了。樊馨見陳陽一句話不說就走了,臉上稍顯憂慮。這時,只聽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號角,“天譴”似乎就要開始了,樊馨強打起心神,望着面前的這塊平整的空地,知道它絕不是舞臺。
隨即從頭頂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樊馨仰頭看去,只見一張寬大的鐵索網從樓頂緩緩降了下來,鐵索網將場上的空地整個圍上了,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兵走上前去,在鐵網角上打了樁,跟着值守在鐵網一旁。緊接着,鐵網外的一扇小門打開了,兩隊披堅執銳的士兵押着幾十個髒兮兮的囚犯走了出來,接着就把他們趕進了鐵網中。這些囚犯神情木然,眼神呆滯,在鐵網被重重鎖上的一刻,像是突然驚醒,拼命地搖着有拳頭粗的鐵索,哀嚎道:“求求你,殺了我吧,啊,求求你,殺了我吧……”
樊馨怔怔地看着這些臉色扭曲的犯人,疑惑地看着司馬無量。
司馬無量淡然道:“這些人都是罪有應得。看見那個一臉兇相的高個子了嗎,他**了一個年輕的女子,還用斧頭將她砍死;那個胖臉的男人,他竟然喪心病狂地用一把屠刀殺死了兩個孩子……”
這時候,兩個衛兵蹲下身來相互示意了一下,打開了各自身前的一隻小鐵門,這鐵門開在鐵索內的空地一角,鐵門開了後,立即飛出了十餘隻黑鳥,這些鳥有小鷹大小,全身的羽毛漆黑如夜幕,它們都有一雙暗紅的眼睛。黑鳥飛出來後,鐵網內的囚犯頓時都呆住了,他們的神情極度恐懼,身子顫抖得厲害,瞪着兩眼,就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情形。
樊馨盯着這些黑鳥暗紅發光的眼睛,突然想到它們是什麼,頓時嚇得變了臉色,連聲道:“是孽——孽鷲!”
司馬無量微微一笑,說道:“這些只是幼年的孽鷲,放心吧,沒事的。”又問:“你知道它們爲什麼叫‘孽’嗎?”
樊馨仍然害怕:“因爲它們爲禍人間,傷害人類,令人們自相殘殺。”
“對,但不是所有人。你知道爲什麼它們能夠令一些人自相殘殺嗎?”司馬無量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
“是因爲那些人心中有罪孽,在孽面前,他們眼前出現的幻象其實大都是真的,內心邪惡、充滿罪孽的人是經受不住幼年的孽的,他們會被心中的孽障殺死。所以在孽鷲的面前,任何的罪犯的罪行都會被公之於衆,不管他多麼善於僞裝,潛行得多深,一旦讓孽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都會顯出原形,受到懲罰而死。孽之所以叫孽,是因爲它們一旦出現,就會讓好些原本遮掩着的孽行公之於衆,爲人所知,就像是它們帶來了孽一樣。”
“其實罪孽是人們自己犯下的,只是在孽面前顯露了出來。”樊馨突然沉思道,心想要是這些東西飛到了上面的世界,可不知會怎樣。
“所以它們叫‘孽’,十分恰當的名字。”司馬無量看着空地上的犯人已經開始互相攻擊起來。
那個一臉兇相的高個子眼前出現了一個滿頭滿臉都在滴血的女子,她的頭上深深地插着一柄斧頭,她向他走過來了,淒厲地叫道:“你爲什麼要害我——”他感到全身冰涼,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竟是一羣這樣頭插着利斧的女子,向他圍攏過來,突然這些女子變成了數十隻齜着血牙的野狼向他撲過來,他本能地掐住了一隻野狼的喉嚨,緊緊地掐着,事實上,這隻野狼是他旁邊的一個囚犯,直到他將囚犯掐死了,纔看到了他本來的面目,身下的屍體漸漸地僵硬了,可是突然間這具臉色慘白的屍體向他笑了一下……
沒過多久,眼前的囚犯全都倒在血泊裡一動不動了,十幾只幼年鷲還在他們的頭上盤旋,低鳴着,很快它們就要啄食犯人的屍體了。樊馨感到有些噁心,她剛纔親眼看到一個囚犯咬下了身下另一個犯人臉上的一大塊肉來。
不等鷲去啄食地上的屍體,一隊士兵圍了上去,彎弓搭箭將它們紛紛射下,可有一隻鷲卻躲過了箭雨,向着鐵索的一處孔隙衝去,一收翅,它竟然穿出了鐵網,徑直向着樊馨所在的高臺飛來。這隻鷲面對着司馬無量和樊馨飛過來,樊馨的心上不知爲何感到了些許的憂傷。而司馬無量的臉色突然變得駭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女孩模糊的身影,他漸漸地有些喘不過氣來……樊馨被憂傷所困擾,心煩意亂地向着飛來的鷲揮了下手,驅趕它,鷲登時改變了方向,向着石樓的窗子飛去,一個騎着翼獸的士兵趕上,一戳長矛,把它刺穿了。
隨侍女而去的陳陽卻沒能看到這精彩的一幕,這時他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宮殿前,正猶豫着是否進去,侍女剛剛被一個年長的婆婆叫去了,說是要請她幫個忙。侍女交代他大可在附近隨便看看,只是不覺間他已經走出了好遠,他覺得自己有些迷路了,這座小殿是他轉了幾次彎後看到的。
陳陽終於走了進去,隨即聞到了一縷幽香,這香氣使他感到愉快,於是大着膽子繼續往裡走,又進了一個小門,只見身前的這間屋子裡竟然系滿了長長的白綾,特別是頭上簡直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陳陽並不感到害怕,他覺得這些綾布更像是地宮女子身上的衣服的布料。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通體素白的女子穿過連綿的白綾從他的頭上飛了下來,他感到一陣暈眩,暗想難道地宮裡也住着仙女,他看着她美好的身影從他的面前飛過,一時呆住了。突然耳邊聽到了白綾撕裂的聲音,那個仙女驚叫一聲,從空中直直地掉落下來,陳陽相救不得,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身子撞倒在石板的地面上。陳陽呵呵笑了一下,忙上前去把她扶起來,當他近距離地看到女孩的容貌時,他再一次地呆住了。他從沒有見到過這麼美麗的女孩,心想縱然是仙女也恐怕比不上她吧。
女孩見陳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本姑娘的房間?”
陳陽忙回過神來,卻笑道:“那麼你幹嗎要在這裡裝神弄鬼呢?”
“我——”女孩怔了一下,說不出話來,默然從腰間解下了一條斷開的白綾,散落在地上。
陳陽見女孩神情有些悽苦,想到她剛剛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一定受了些傷,忙道歉道:“對不起,我剛剛迷了路,無意間闖到這裡的,如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姑娘多多恕罪!”他的話甚是誠懇,在女孩的面前他感到自己是那麼的渺小。
女孩側過身去,低聲道:“你剛纔看到的事情請你不要說出去,好嗎?”她的語氣有些像是在請求。
“嗯,當然。我發誓——”陳陽連連答應着。
女孩回過身來,微微笑了:“發誓就不用了。對了,你剛剛說你迷了路,你到底來自哪兒?”
“哦,我和我的一個同伴跟隨隱地的使者隊伍來***,受使者臨終之託,把索月長老的一封信交到大長老手上,大長老准許我在***裡隨處參觀,可是不知不覺間就迷了路。”陳陽見女孩笑了,一時心曠神怡。
女孩又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不是地宮裡的人?”
陳陽驚道:“你怎麼知道的?”隨即打量了一下自身,看是哪裡露了餡。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的眼睛和地宮人的不一樣。你是來自——上面?”女孩的神情稍稍有些激動。
陳陽點了點頭:“我和同伴是因爲地震掉下來的。”
女孩想了想,說道:“你們在上面還有什麼親人嗎,也許你們再也回不去了,他們會想你們,你們也一定會想他們。”
說實話,陳陽並不怎麼會想他的親人,而他的親人是否會想他也是一個未知數,不過女孩的話讓他十分感動,便道:“我叫陳陽,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女孩怔了一下,笑道:“原來是貴客,小女流螢拜見。”說着向陳陽微微欠身行了個禮。
“你叫流螢,流動的螢火?”陳陽問。
流螢微笑地點了下頭,接着向他示意了一下身後的石凳:“陳陽請坐,小女流螢有些事情想向你請教。”
陳陽見這間殿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石桌,一隻石凳,便道:“姑娘坐吧,我站着就好,只要是陳陽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流螢在石凳上面對着陳陽坐下來,笑道:“我只是想聽你講講上面是什麼樣子,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據說上面有江、河。”
“江就是長江,河就是黃河。”陳陽漫不經心道。
流螢微笑地看着他,似乎在請他繼續說下去。陳陽不禁感到羞愧,這些都是祖國象徵性的事物,可是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停了一下,勉強記起中學時的一些地理知識,繼續說道:“黃河在歷史上是中華民族最主要的發源地,被我們稱作母親河,只是現在母親河似乎正在老去,曾經多次斷流,長江嘛,比黃河要大得多了,總之就是一條很長很大的河。現在你們上面的國家叫做中國,這個國家有它好的一面,也有它壞的一面,當然世界上各個國家都是如此。上面的人的眼色也不盡相同,總的來看,藍眼睛的白人佔據着主導地位。”
“那麼他們會將黑眼睛的你們趕盡殺絕嗎?”流螢有些擔心地問道。
陳陽笑了一下:“這倒不至於,不過各種族之間的隔閡、猜疑、歧視還是有的,也許以後它會變得好起來。”
“那麼你喜歡地宮嗎,你喜歡我們這裡嗎?”流螢突然問道。
“這……我不知道,我對地宮還不太瞭解,也許等再住上一段日子我才能夠回答你。”陳陽認真道。
這時殿外傳來了侍女的叫聲:“公子——陳公子……”
流螢隨即站起身來,向陳陽道:“陳陽哥哥,我們再會吧。”說着,向殿後的小門走去,徑直離去了。
陳陽聽流螢叫他“哥哥”,心中十分激動,一直目送她進了小門,接着向着侍女迴應了一聲。侍女匆匆走進來,一把拉了他的手道:“快跟我離開這兒!”
“怎麼了?”陳陽看她神情緊張,不禁問道。
“這是玉子的宮閣,擅闖是要受重罰的。”侍女又加快了腳步。
“玉子,什麼是玉子?”
“出去再跟你說,總之玉子的身份尊貴,連大長老都得禮敬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