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煙霧散盡後,若靈公主揉了揉眼角的酸淚,放眼看去,微吃一驚。
竟有兩個鍾逸軒!
二人不管神情外貌衣着都一模一樣,連臉上的驚訝也是一模一樣的,還有他最緊張的銅錢,竟也一模一樣。
但是,她深知這兩人當中肯定有一個人是假的。
“我纔是真的!”兩個鍾逸軒異口同聲說道。
屋頂上的宮若毓心急如焚擰緊眉頭,細細看去,竟然連自己一時也分辨不出相處十幾年的義父。
若靈公主微握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下意識左右掃視在自己身邊的兩個人,又謹慎打量周圍的東西。
脫下來的黑衣扔在了距離左邊的鐘逸軒腳下,而黑衣人還沒扔出煙霧彈的時候,真的鐘逸軒就站在她的左邊。
可是,剛纔形勢混亂,幾次錯位,她也不知道鍾逸軒此刻站在了哪一邊。
此刻兩個鍾逸軒皆臉色沉穩地打量着對方,沉默不語。
屋頂上的宮若毓心中暗驚,果然如百里娉婷所說,這個採花狂徒對他們已經瞭如指掌,想必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是也清楚至極,他又並非他親兒,無法滴血認親,一下子該那什麼辨認?
這時還嗑着雞腿的百里娉婷打開窗戶,見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鐘逸軒在僵持着,她輕抿油光閃閃的小嘴,喃喃道:“表哥,窗戶已經打開了。”
聽見“表哥”二字,左邊的鐘逸軒心魂一振,觸電般擡眸向她看去。
右邊的鐘逸軒遲愣了會,學着他的神態看去。
屋頂上的宮若毓神色迷惑朝她流轉眼眸。
百里娉婷抿着油光閃閃的嘴脣微微一笑,若有意味道:“可以把陽光放進來了。”
左邊的鐘逸軒凝視着她似是熟悉的容顏,忽而紅了酸澀的眼圈,禁不住喃喃叨唸:“晨兒……”
右邊的鐘逸軒忽然察覺到不妥,若靈公主剛想指出他就是假的,他扭掌向她抓去。
若靈公主觸電般一愣,忙從袖中抓出粉末來向他撒去。
“義母!”還在琢磨百里娉婷奇怪的話語的宮若毓驚呼了聲,忙從屋檐上俯衝下來。
鍾逸軒旋即回過神來,疾步上前將若靈公主拽入懷中。
豈料,這採花狂徒的目標並非若靈公主,一個急轉身,往樓閣上的百里娉婷擒去。
“小心!”
鍾逸軒和宮若毓愕然扭頭看去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百里娉婷身似輕燕展臂從窗戶飛出。
宮若毓凝視着飛下來的她,白衣翩翩,如迎風而下的白鶴,乾淨明潔,不失凜傲。又如衝破騰雲,從九重天之上翩翩而降的小仙女,脣畔處掛着淨滌凡塵的絢麗笑容。
採花大盜腳踩着窗戶旁邊的牆壁,藉助衝力緊追而去。
百里娉婷腳底扶風點腳旋身回落地面上,輕揚傲然凜冽的眸子直視向自己俯衝而來的採花大盜。
“快躲開!”
宮若毓和鍾逸軒不約而同吆喝一聲。
百里娉婷踉蹌倒退,輕壓手心處忽然多出來的銀針,指尖輕輕上挑,藉助內力暗地把手中的銀針打到若靈公主的穴位處。
“娉婷!”鍾逸軒鬆開懷中的若靈公主,迫切上前。
從另一邊衝上來的宮若毓一手將百里娉婷拽入懷中,百里娉婷與鍾逸軒擦肩而過的時候,捻着指尖的刀片劃斷他身上銅錢的紅繩。
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十個紅衣人,如旋風般從西面八方將採花大盜圍困得水泄不通。
“叮鈴鈴……”掉落在地上的銅錢發出清脆的響聲。
“飆!”天空處出現了一道閃亮的信號,宮若毓低頭一看,才知道是百里娉婷拿了自己的信號彈發出去了。
鍾逸軒心急如焚要去撿銅錢,背後“砰”的一聲向,他愕然扭頭看去見若靈公主倒在了地上。
“若靈/義母!”
鍾逸軒顧不得那散落在地的銅錢,忙回過身來扶起倒在地上的若靈公主。
見採花大盜被那突然冒出來的十人圍困住,宮若毓才迫切跑過去,單膝跪倒在鍾逸軒身邊心急如焚問道:“義母怎樣呢?”
“若靈,若靈……”鍾逸軒迫切拍了拍若靈公主的臉。
若靈公主緩慢睜開眼睛來,動了動脣卻提不上聲來,額上冒着冷汗,雖然脣瓣沒有發黑,但看上去好像中毒了。
“解藥……”宮若毓叨唸了聲,殺氣凜然向還在抵抗的採花大盜襲去。
若靈公主握住鍾逸軒的手,幾乎是竭盡全身的力氣,喃喃低念:“好好……好好……照顧自己……和毓兒……”
“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鍾逸軒捂着她的手惶惶低念。
若靈公主艱難淺笑,緩慢提起手來撫摸着他的臉,喃喃道:“這也是……也是好的……你走了……我也走了……不用再牽掛……”
“不……”鍾逸軒溼了眼眶,緊捂着她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哽咽低念,“我要回雲熙國,不是爲了繼續糾纏晨兒,而是跟過去做個了結。若靈,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再等了。”
若靈公主動了動脣提不上聲,淚水從眼角溢出。
“晨兒已經過去了,她也只能是我的過去了,我無法再靠進她,我只剩你了。”鍾逸軒緊摟着她彷徨低念,“你不能跟她一樣,待我把你裝進心裡的時候,卻又走了!”
這些年來他的確無日無夜不在思念木晨兒,靠着那點回憶度日。但是,人非草木,眼看着若靈公主爲他不辭勞苦付出十六年,爲他改變了性情,在冰堅的心也會融化在她的溫柔裡。
只是他又害怕放下心中對木晨兒的執念,苦苦掙扎許久,他才決定回雲熙國,再見她一次,與前塵往事做個道別。
“你以爲我爲什麼老是改建毓兒的府邸,那是因爲我知道你會來,我可以找到藉口去見你。”鍾逸軒抱着她哽咽低念。
若靈公主恍然一愣,這些年來除非若不凡把事情交付給他,他就一直隱居在林子裡,偶爾會到王府探望宮若毓。
她以爲他不喜歡被打擾,不敢貿然去他隱居的地方打攪他,但只要他出現在王府裡,不管正在做什麼,她都會趕過去。
後來,他修建了一處王府的院子,她心血來潮,在他修建的院子旁邊又修建了另一座院子。
之後他看了她修建的院子,說是兩座院子之間欠缺了什麼,然後又設計修建了花苑。
見她修了花苑,她有布了些亭臺樓閣,但故意命工匠多留點瑕疵,爲的就希望能經常看到他。
就這樣,一來二往的,王府被擴建得越來越大。
不一會兒,看到信號的官兵匆匆趕來,那囂張的採花大盜也已經被那十個紅衣人抓住,趕來的官兵忙將他扣押住。
“解藥呢?”宮若毓抓着採花大盜的衣襟厲聲責問。
“毓兒。”忽然想起鍾逸軒低沉的聲音。
宮若毓忙扭頭看去,卻見懷抱着若靈公主的鐘逸軒手上拿着一根銀針。
“她沒有中毒,不過是娉婷那丫頭玩的惡作劇罷了。”鍾逸軒低沉笑道,剛纔與若靈公主互訴衷情的時候,突然發現她身上插着一根銀針,才知道若靈公主只不過被封了穴道,纔會渾身無力冒冷汗。
他目光輕掃,發現剛纔掉落在地上的銅錢的一個都沒有,才意識到百里娉婷動的手腳。
“娉婷……”聞言,宮若毓喃喃道唸了聲,環顧四周,這下才發現沒了她的蹤影。
“咻!”突然出現的紅衣人又忽然朝西面八方不留痕跡各自揚長而去。
一眼無盡的綠道,一個帶着草帽的褐衣男子坐在木頭車上,慢悠悠地驅趕着拖車的驢子。
“辰叔叔,你就拿頭驢子來迎接我呀!”
突然傳來百里娉婷埋怨的聲音。
正在趕車的百里辰沒有回過頭來,輕嗤一聲道:“夏日炎炎,要我跑來接你,敢把你叔叔當驢使,我沒拿頭豬來迎接你,夠給面子了。”
“切。”百里娉婷慍悶低估了聲,輕輕一躍落到木頭車上盤膝坐下,十分滿足地跑了跑手上的錢袋子。
“怎麼出動血影衛呢?誰招惹你?”百里辰風輕雲淡問道。
那血影衛可是百里騅專門配備給她當貼身護衛的,一般情況下,他們只是暗地裡遠遠地跟着,確保她的安全絕不貿然出現。
現在一下子跑出來十個,看來不是小事,害他也捏了一把冷汗呀。
“抓了一個採花大盜。”百里娉婷抿脣笑道。
“採花大盜?”百里辰撅起眉頭,動了動頭上的草帽,下意識轉過頭來,卻見她樂滋滋第拋着手中的袋子,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呀?”
“鍾叔叔的珍藏品。”百里娉婷詭秘笑道,側頭對上他迷惑的目光若有意味道,“聽聞這位鍾叔叔,也就是你的親弟弟,曾經癡戀着我娘,這不,我剛剛助他發現真愛了。辰叔叔,你也老大不小了,準備時候給我找個嬸嬸?”
百里辰瞬間眯起眼盯着她,不爽道:“你什麼意思呀?”
“我什麼意思呀?”百里娉婷嘟了嘟嘴,理所當然說道,“你常說我不長桃花,或者就是因爲你一直賴在我身邊的緣故,整天嚷着錢錢錢,害別人以爲我百里娉婷只會掙錢其他什麼都不懂,所以那些癡癡暗戀我的人都不敢靠近了。你不趕緊找個人收留,我怎麼嫁人啊?”
“死丫頭!”百里辰死死盯着她,咬牙
切齒道,“你怎不想想,當你爹孃逍遙快活的時候,是誰一把屎一把尿將你帶大?你怎不想想,當你弟弟妹妹賴着你爹孃撒嬌的時候,是誰一如既往的把你捧在手心?現在還竟敢嫌棄你親叔叔我!”
百里娉婷咧起嘴角嘻嘻一笑,又忽然輕斂笑容,若有意味嚴肅低念:“辰叔叔,他都放下了,你怎麼不放下呢?”
百里辰察覺到她話裡的意味,表情微僵,沉默,回過頭去,繼續趕車。
百里娉婷瞅着他的背影沒有繼續說話。
其實,很早以前她就看出來,這辰叔叔對自己的孃親有着不一般的心思,愛慕,但並無非分之想,卻又割捨不下。
後來她查知,除去一些新鮮出爐的狂蜂浪蝶外,她孃親木晨兒還有一個頑固的愛慕者,那就是鍾逸軒。
其實,她這次到西陵國就是爲了斷了鍾逸軒對木晨兒的念想,好給他辰叔叔做個榜樣。
所以她對鍾逸軒在西陵國的事情早已經摸得一清二楚,包括與他來往的人。
只是,她纔剛剛踏足西陵國,就被人擄劫了,因爲有血影衛暗中跟隨,她也不害怕,也當是意外開出來一朵桃花。
沒想到擄劫自己的人就是鍾逸軒的義子,宮若毓。
在聽到他說自己是“戰王”的時候,她暗喜,根據調查所得,對此人大概瞭解,後來說的話只不過是故意氣他罷了。
後來聽得他們要抓採花大盜,本想去湊個熱鬧罷了,但意外發現鍾逸軒和若靈公主之間早就有了微妙的情愫。
於是她快刀斬亂麻,即興封了若靈公主的穴道,斷了鍾逸軒的銅錢鏈,這不,兩個人總算把話說開了,也省了她一番煞費苦心的想辦法撮合他們。
而且,還有一個大大的收穫,那就是不花錢拿到了鍾逸軒的銅錢。
她本來就喜歡收集特別的銅錢,像這袋蘊含着她母親韻事的銅錢,更加要收入囊中好好保存了。
至於她來這裡打算斷了鍾逸軒的念想的事情,是得到她孃親木晨兒允許的,所以,對二人過去的一些往事她也是隻曉的。
當然,她孃親木晨兒並不知道,她這次最主要的目地是希望他的辰叔叔放下心中的執念,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沉默了會,百里辰悠然看着前方,淺笑道:“你辰叔叔沒有鍾叔叔那麼幸運,有一個女人癡等了他十六年。更何況,並非每一個人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人,我有珍貴的友誼,心裡有可愛的人,還有你這小壞包給我養老送終,還有什麼不知足呢?何必勉強自己,非要找一個人打破心中的執念。”
百里娉婷皺了皺眉頭,納悶問道:“誰要給你養老送終呢?”
百里辰揚着手中的鞭子戲謔道:“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帶大,你不給我養老送終,得把吃進去的屎尿全部吐出來。”
“你才吃屎尿呢!”百里娉婷氣急敗壞反駁。
戰王府
待若靈公主歇下後,鍾逸軒來到院子裡,看了看坐在石階處的宮若毓,見他心事重重,試探問道:“在想什麼呢?”
宮若毓擡眸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
“在想娉婷?”鍾逸軒試探笑問。
宮若毓迫切擡起眼眸來,又怪不好意思別過臉去說:“誰想她呢?”
“知子莫若父。”鍾逸軒輕嗤笑道,沉默了會,若有意味道,“若是想她,那就去追。義父曾經錯過心愛之人,當想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時候,她已經屬於別人了。所幸遇上了你義母,但也蹉跎了十六年。並非每個人錯過之後都能找到對的人,更加並非每個人錯過之後,都會有人在等你。毓兒,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
“嗯。”宮若毓應了聲,心急如焚跑去,一下子沒了蹤影。
“哈欠……”盤坐在木頭車上的百里娉婷打了個噴嚏,她磨了磨鼻子,慍悶低念,“怎麼老是打噴嚏,誰在罵我呀?”
“你又劫了誰的財,就是誰罵你。”百里辰戲謔笑道。
百里娉婷扭頭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百里辰回過頭來,玩笑問:“哎,聽聞鍾逸軒養出來的義子很厲害,你可見到他了,感覺怎麼樣?”
提到宮若毓,百里娉婷的腦海裡忽然閃過撲入他懷中的那一幕,察覺到臉頰微燙,她忙別過臉去,撇撇嘴道:“沒什麼了不起的,蠅利小人。”
“喔?”百里辰察覺到她不一樣的小心思,戲謔笑道,“你怎麼臉紅呢?”
“熱啊!”百里娉婷氣急敗壞道了句,扭頭看他戲謔的嘴臉,慍悶反駁,“敢不敢讓你的驢跑快一點!”
卻一直在告誡自己“隆冬”跳動的心,絕對是天氣太熱,跟他宮若毓沒有半毛錢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