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朔見丁香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眼裡滿是殷切的期盼,好像自己贊個“好”字,對她便是莫大的獎賞。他清冷的眸子中微微掠過笑意,這個丫頭,原先對她印象並不好,只覺得她仗着是大夫人的貼身丫環,對自己的母親刻薄勢利。
可經過上次那件事後,他覺得夫人變了,丁香也變了。每次見到他,丁香眼裡會有善意的、感激的、略帶羞澀的表情。雖然他不解風情,沒有聯想到唐玦說的那些話,可他至少能感受到,丁香已經將他當成少爺去尊敬。
他拿起一塊芸豆卷,放到嘴裡細細嚼着,清香可口,味道確實不錯。
“真好吃。”他忍不住誇道。
丁香已自然地沏了杯茶放到他手邊,雙眸因爲喜悅而閃閃發光,脣邊綻開笑容:“少爺喝點茶吧,小心噎着。”
龍朔覺得有些好笑,怎麼這姑娘把自己當成孩子般看待?他接過來喝了兩口,和聲道:“姑娘請回吧,跟夫人說點心很好吃,我每樣都嚐了,替我謝謝她。”
丁香又羞又喜的模樣,微微垂了頭,細聲道:“其實……這些都是奴婢親手做的。少爺覺得好……奴婢就開心了。”
龍朔一愣,是她親手做的?難怪非要在這裡聽自己一句評價。可是這對她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麼?難道真的如玦兒所說
他忽然覺得臉上發燙,手裡拿着芸豆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尷尬地撇過頭,訥訥地道:“謝謝丁香姑娘,姑娘手真巧……請姑娘回去吧,天已晚了。”
丁香向外面看了一眼,天已經黑透了,園子裡遠遠近近地掛起燈籠,夜寒風冷,可這屋子裡卻讓她覺得溫暖。她看龍朔一眼,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挺削的鼻樑、濃黑的劍眉、微抿的嘴脣、俊拔的身材……
這個人,像一抹灰色的影子,似近而遠。那雙黑得深邃的眼睛裡,永遠閃動着寒星般清亮的光芒。從什麼時候起,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覺得他高高在上了?曾經是被府里人都瞧不起的“私生子”啊……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直到龍朔回過頭,又說了一句:“丁香姑娘,天不早了,該回去了。”她才反應過來,臉上又紅了:“少爺,子苓都跟着大公子到府裡去了,這裡沒人伺候,奴婢還是伺候你用完晚飯吧。”
“不用,我不是什麼大少爺,不需要人伺候。”龍朔婉言謝絕,“何況你是夫人的侍婢,夫人那邊需要你伺候的。”
“夫人那邊有杜鵑她們,不礙事。”丁香喃喃低語,聲音悵悵的,“少爺一個人在這裡冷冷清清……”
龍朔一震,一種異樣的感覺從他心底涌起,好像身上的血液被點燃了一般,倏地沸騰起來。臉上發燙,渾身發熱。他扭頭看着丁香,那張俏麗的臉染了燈光,楚楚動人,宛如一枝盛開的海棠。他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盪漾、在顫動,彷彿無數風中的遊絲,纏纏繞繞,交織在一起。又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膨脹、喧囂,令他抑制不住渾身顫抖。
而眼前那張臉,如此嫵媚、如此迷人,激起他心中藏得最深的熱情。他有一種強烈的欲_望,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大府裡,唐傲陪妻舅衛閬稍稍飲了幾杯,本來兩人每次見面都會暢飲一番的,可衛閬早已知道自己妹妹患了不治之症。衛家不是江湖門派,不算名門望族,卻也是殷實之家。可是合唐衛兩家之力,找遍名醫,也都愛莫能助。所以衛閬來看自己妹妹時,哪有心情開懷暢飲?
大夫人最近服了許多名貴的補藥,氣色還算不錯,她又是要強之人,不願在自己兄長面前顯示出病態,所以席間狀態還好。
用完晚膳,四人閒坐品茗。大夫人笑吟吟地對丈夫道:“老爺,過了年,朔兒該十八歲了吧?”
唐傲奇怪她怎麼突然提起龍朔,點頭道:“是啊,都已是偉岸男子了。”尾音帶着感喟,暗道自己十六歲時已經有了孩子,而朔兒這小子看起來還是情竇未開的樣子。
唐玦烏黑的眼珠轉了兩圈,抿脣偷笑,看來母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十八歲,該是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大夫人象所有慈祥的母親一樣,脣邊含着溫柔的笑意,“可朔兒好像還沒什麼心上人。”
“夫人怎麼爲朔兒考慮起這個來了?莫非夫人相中了哪家姑娘,覺得可配我們朔兒?”唐傲饒有興趣地問道。
“倒沒有,只是……”大夫人道,“可以先給他找個貼心的丫頭收了房,我看我那丁香丫頭已經對朔兒動了心,這幾日神思恍惚的。昨日經不住我盤問,終於對我說了真心話。”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那丫頭替我送點心去給朔兒的,怎麼這會兒還沒回來?莫不是兩人在西園說什麼體己話。”
唐玦笑道:“怎麼可能?大哥那人最老實不過,看到女孩子,他哪裡還會說話?”
大夫人道:“話是這麼說,可兩人畢竟都大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難免遭人閒話。”
唐傲微微蹙眉,心裡隱隱有不好的感覺,站起來道:“玦兒,你回西園吧,爹眼你一起過去看看你大哥。”他命管家給衛閬安排好客房,又跟他道了聲失陪,便帶着唐玦一起回西園了。
守門的下人見老爺親自過來,連忙出來迎接。唐傲問了聲:“朔少爺一人在房裡?”
守門人支吾道:“還有夫人的丫環丁香,進去有一陣子了,到現在還沒出來。”
唐玦見父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連忙向子苓使了個眼色。子苓一溜煙鑽進樹叢,抄小道往房間跑。唐傲眼尖,斷喝一聲:“子苓,你給我站住!”
子苓嚇得一激靈,趕忙低頭站住,瑟縮着退到唐玦背後。唐傲瞪兒子一眼:“你鬼鬼祟祟幹什麼?難道你大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唐玦輕輕嘟囔:“哪有,是爹的樣子好像大哥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是娘讓丁香去送點心的嘛,又不關大哥的事。”
唐傲不理他,擺手命隨身的侍衛站下,自己大步走近兩兄弟的臥房。唐玦連忙跟過去,子苓也想過去,唐玦阻止他,唯恐到時父親教訓起大哥來,大哥丟了面子。
他倆剛剛走到廊上,就聽房內傳出女子壓抑的、悽慘的、哀求的聲音:“少爺,不要,不要這樣……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求你了…….”中間夾雜着喘息聲、哭泣聲、呻吟聲。
唐玦嚇得魂飛魄散,一顆心猛地沉入深淵,不由自主地高喊一聲:“大哥,我們回來了!”
屋裡的聲音戛然而止,唐傲猛地衝上去,一腳把門踢開。
眼前的情景令他幾乎當場噴出一口血來:只見龍朔臉色潮紅,連眼睛都是赤紅的,衣衫零亂地呆坐在牀上,被子半掩在他身上。而丁香已從牀上滾下來,跪伏在地,蓬頭散發,赤着雙足,渾身都在顫抖。
唐傲一步奔過去,掀起龍朔面前的被子。牀上印着一灘鮮紅的血跡,身爲過來人,唐傲豈會不知那是什麼。當場氣得臉色鐵青,一把揪住龍朔的衣領,將他摔到地上。
龍朔茫然地擡頭看了父親一眼,好像剛剛做了一場夢醒過來,看到地上顫抖不止的丁香,再回頭看了一眼牀上凌亂的被子,撲通一聲跌跪在地。剛剛還潮紅的臉刷的一下白了,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猛地摳進掌心。疼痛令他清醒過來,他突然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事。好像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身子一陣顫慄。
“怎麼回事?朔兒,你幹了什麼?”唐傲死死盯着自己的兒子,震驚、憤怒、懷疑,種種情緒交織在眼底。
唐玦撲到牀邊,抓了龍朔的棉袍過來,給他披在身上,急聲道:“大哥,你快說啊,你快說,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會這麼做的,你快向爹解釋,快啊!”
龍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丁香身子一歪,撲倒在地,昏了過去。
唐傲已經顧不得什麼,拿下一條被子,將丁香一卷,往牀上一放。回頭揪住兒子:“畜生,你還沒清醒?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竟然做出這種喪心病狂之事!你怎麼跟你娘還有大娘交代!你快給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