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願在天庭任職?雖然只是做一名普通的巡遊天神,但是苦苦熬得幾年,進入南天門天庭守衛隊,或者天河水軍,便是正式的神仙,看你飛昇引發的異象,這絕不是不可能之事。所謂近水樓臺,那時,隨便求得哪位天界真仙垂憐,賜些修仙功法或者仙丹靈藥,你的伴侶昇仙也絕非難事……”負責接引人界飛昇之人的仙官,是一個面目和藹的白鬍子老者,若不是隱隱有霧靄之氣在他身邊縈繞,單傑當真是認爲自己見到了一個平凡慈祥的碎嘴老人。
深吸一口氣,單傑愛憐的望着頭臉籠罩在斗笠之下,看不清表情的柳飛絮,依然微笑着搖了搖頭,口中斬釘截鐵道:“不,我們絕不分開!”
老者嘆了一口氣道:“好,那我也就回去覆命了。年輕人,老夫見你投緣,多嘮叨幾句,你莫要以爲自己破碎虛空便是成仙,在地界,像你這種修爲的地仙車載斗量,更不要說還有無數的鬼靈精怪,隱在深山大澤之中,便是隨便一個小妖頭領,只怕你們也無法應付。既然你執意不肯上天,我給你一個忠告,你可以隱在都城大郡之中,在人煙稠密之處多多行善,積累功德,那樣,將來你還有機會向更高的層次發展。”
“更高層次?”單傑疑惑不解,這天界之事,難道也像人間一樣,中秀才,任學士,大吏,丞相……一步一步循序漸進?
“天機不可泄露啊……”老者望着漸漸濃厚的雲彩,隱隱電光在其中聚集,慌里慌張的說了一句,身形漸漸淡去,須臾消失無蹤,只用他臨去之時的蒼老語音還在嫋嫋不絕:“好自爲之吧、吧、吧……”
“做神仙做到如此小心,豈有我們嘯傲雲霞來的痛快!”單傑不屑曬道,眼睛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柳飛絮,她依然低垂着頭,就連斗笠中垂下的紗巾都紋絲不動。
在心底暗歎一聲,單傑道:“飛絮,我們走吧?”
那斗笠微不可查的的動了動,單傑再次暗歎一聲,牽住她冰涼的玉手,向着西方行去。一路之上,不時有歡快的小鳥脆鳴着劃過天際,路邊不知名的野花綻放着幽幽清香,無憂無慮的三少興奮的在地上打上幾個滾,採摘了不知名的野果香甜大嚼。
得脫大難,放下所有的包袱西行。本應高興的單傑心中卻極爲愁苦,只因身邊的玉人柳飛絮,被燕雲騎士傷了面容,當她自清澈的溪水邊照見自己原本清麗無雙的容顏,此刻被一條猙獰的傷口破壞得醜陋無比之時,她便罩上了斗笠,如現在這般,不說不言不笑,默默的跟隨在單傑身後,彷彿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不善言辭的單傑反反覆覆的重複着自己並不介意之類的安慰話語,柳飛絮卻是始終不發一言,將單傑急的五內如焚,卻無計可施。
“你要如此這般,這般……”玩累了的三少,見單傑獨自去溪邊取水,鬼鬼祟祟的湊了過來,趴在單傑耳邊,面授機宜。
“這樣?誰教你的?難道是巫……”單傑疑惑的問道。
“切,我纔不會再跟那個自私自利
的陰謀家說話,以我的天縱英才,此等小計謀不過是信手拈來,你就聽我的,沒錯。不過嘛,熟歸熟,交易不打折,要是能成功的話,紋銀十兩,概不賒欠……”三少志得意滿,口水四濺。
單傑無奈搖頭:“巫之祁對你指點也不少,這次的事情他又幫了我們大忙,雖然他起初有些,那個,不安好心。但是畢竟還是幫了我們啊!”
三少瞪眼搖頭,咬文拽字:“其情可憫,其心可誅。”
單傑正容道:“不管如何,他畢竟救了我們。現在的他已經可憐之極,你還是進去陪陪他吧!”
三少的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去不去,我寧肯在外面玩耍,也不願進去看那個猴子長嘆短噓,像瘋子一樣。”
單傑思及扇中萬念俱灰的巫之祁,心下惻然,自己從不知道,看似無爭的上古妖神,竟然有那樣深沉的心機,那樣強烈的執念。
……
破碎虛空之後,大惑不解的單傑攜三少進入了扇中世界,想要請見多識廣的巫之祁爲兩人蔘詳一下方纔的異變。
一進扇中,他們吃了一驚,原本溪水清澈,遠山如黛的境地,此刻重歸於虛無。四周一片蒼茫,好像墜入了無盡的暗夜。經常在溪邊自在端坐的巫之祁,毫無聲息的伏在地上,若非身軀還有微微的起伏,便像死去一般。
“巫妖王!”三少飛奔過去,用力將他翻轉過來,驚呼道:“你怎麼了?莫要嚇我們啊!”
跟隨而來的單傑擡眼望去,巫之祁面如死灰,眼神呆滯。那種眼神有些像明明守身如玉的猴子,卻剛被一隻母猩猩狠狠的虐過那樣,萬念俱灰,了無生氣。
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單傑急忙伸手搭上巫之祁的後背,將一股充滿天地靈氣的功法緩緩注入,良久,恢復了少許的巫之祁,絲毫沒有隱瞞,將自己的企圖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單傑與三少。
初次見到單傑,以巫之祁的眼力,便發現這個少年似是服過什麼天地至寶,一身靈氣潛力極爲深厚。可是卻不知遇到什麼蹩腳的庸醫,讓他一身深厚的靈氣只被開發出十之一二,顯然是大大的浪費。他卻不知道,百曉生所能做到的,已經是一個瀕死之人所能達到的極限。
對往昔號令羣妖,翻雲覆雨等閒間的巫之祁來說,面前這個充滿濃郁靈氣的少年,簡直就是賊老天送給自己的最好禮物。如是能將他身上潛力開發出一半,然後再趁他不備,奪舍成功,那自己只要潛心修煉幾年,煉化所有靈氣,配上自己的不死之身與詭異法術,再現當年全盛之時的輝煌也不無可能,到時候,便可以放手去完成自己那個最大的心願。
所以,他一直靠着一件奇異的法寶,顛倒時空,將上古神將攝來,給單傑喂招,好讓他能夠早日煉化體內的靈氣。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長安城外,古道一戰,眼看單傑便要被憤怒的羅通與燕雲騎士殺死,這時,一個艱難的選擇擺在了巫之祁的面前。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問題。
不救的話,放任他死去
,自己隱匿在扇子之中,不知何時才能再找到一個單傑這樣靈氣深厚的鼎爐。救他的話,畢竟自己神通十去八九,若是掌握不好力度的話,只怕反而成全了對方,若是他太過強大,自己卻沒有辦法奪舍了。
最終,抱着搏上一把的心思,他毅然選擇了幫助單傑釋放靈氣。結果,他輸了……
破碎虛空的單傑已成地仙之體,神通盡失的猴妖無奈的哭泣。那個願望,自己可能再也無法達成,一念滅,滄海桑田,原本這扇中世界,乃是一次他藉着單傑受傷滴上的鮮血,慢慢轉化而成,用作將來奪舍的施法之地。此刻,萬念俱灰的他再也不願耗費自己那本就不多的法力去支撐這裡,所以,扇中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靠,你還真陰呢!”三少聽完巫之祁的坦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他與單傑均未料到,看似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巫之祁,原來藏着如許深遠的謀略,如許惡毒的心思,想到他們曾經在扇中度過的歡笑時光,巫之祁再次爲他們上了一課,難測的不只是人心,還有猴心……
單傑制止了三少的惡言相向,誠懇的對巫之祁道:“不管你居心如何,畢竟你成全了我,救了我的性命,你究竟有什麼未了之事,只要不違背天理,我願意幫你完成心願,就算一報還一報。”
巫之祁神色黯淡,堅決的搖頭。卻連話都不願意再說,閉上了雙眼,再也不理會他們。
“你還拽起來了!”三少這暴脾氣啊!自然,他滿不情願的被單傑拉出了扇子。
“放開我,我去教訓這個陰謀家!你放開!放開!拿開!等等!這個牛肉乾其實還是蠻不錯的嘛……”
……
“三少,這河水澄清,你要不要洗個澡,我記得,你最愛玩水了!”單傑將水灌入壺中,對這三少說道。
三少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小河,只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癢,點頭道:“好吧,我洗上一個澡,你去那邊隨便弄個烤肉燻雞之類的,等我回去吃……等等,你要我在這裡洗澡,可是要趁機去實行我的計劃,怕我看到?好拒付我的銀兩?不行不行,我要跟定了你!”
“再加五兩!你自己在河邊玩!”
“不,我要去!”
“十兩!再多沒有了!”
“好吧,其實——我愛洗澡,皮膚好好……”三少哼着古老的小調,一個猛子扎進了河中。眼見得單傑轉身離開,又躡手躡腳的爬上了岸。
“扣五兩!”單傑彷彿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的說道。
“不是不是!我突然想起,你還沒有道具!”三少諂笑着自龜殼裡摸出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凌空扔給了單傑:“你去你去,我不跟着你!”
伸手接過了匕首,單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步的向着不遠處的柳飛絮走去,剛剛在三少面前強作歡顏的臉上,滿是堅毅……
(本章完)